S省山區,山高林密,人們零星地散居在一條不知幹涸了多久的河床兩岸,建於三四十年代的石土房屋似乎早已和當地的大山融為一體,讓人分不清到底是先有山還是先有的房。照常說起來,這裏什麼都好,就是缺水!但人總歸是離不開水的生物,多少代人想方設法地麵對這個問題,就是為了能在這裏生存下去,僅此而已;可如今,不知不覺間,改變已經在這裏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革的春風同樣臨幸了這裏,一些新生物早已開始悄悄生根發芽。
上河村,位居河道上遊,以此得名。村裏有一戶人家,戶主姓郭,村裏人也就稱呼他們為老郭家,老郭家算得上是世代本分的農民,靠山靠天吃飯,但是最近老郭慢慢變得不本分起來,家裏的地也不種了,任由其荒廢,但他們家的生活條件卻變得好了起來,不知道的人紛紛猜測老郭夫婦肯定在外麵幹些見不得人的活計,其實夫婦倆是在鄰縣的煤礦上班,這也不是什麼多光宗耀祖的工作,兩口自是懶得跟人多解釋什麼。家裏除了夫妻二人外,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和一條半大的母狗,礦上的工作並不是那麼穩定,有時候一連要在礦上呆好幾天,有時候又一連好幾天沒有活幹,所以夫妻倆上班的時候就把兒子郭小波托付給他的姑姑家照顧,回家後再把小波接回家。
晚飯時分,老郭漲紅著臉走進燈光昏黃的房間,小波和母親正在餐桌前就著稀飯吃油餅,老郭看了母子兩人一眼,一言不發地走到床邊躺下,母親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眯縫著眼的老郭,沒好氣地嘟囔道:“又去喝酒,喝吧,喝吧,哈?”。老郭聞言,猛地睜開雙眼反駁道:“你看你,嘮叨什麼?我這辦正事兒去了!”。母親不屑地冷笑道:“正事兒?是,是,你整天都是辦正事兒!小波去城裏讀書的事兒就不是正事兒?你辦了這麼久,都辦了點什麼?還正事兒。”。老郭突然坐起身,嬉皮笑臉道:“你還別老是叨叨,這事老子今天還真辦成了,過兩天就送小波去城裏上學,小波,過來爹爹抱!”。趁著小波在自己懷裏撒嬌的空檔,老郭又開口說道:“我說,今天三哥可說了,礦上新發現一批黑金,老板急著要出貨,說好了一平好幾十呢,明天要咱早點過去!”。聽完老郭的話,母親自是喜不自禁,想想都在家裏閑了好幾天了,這次老板許的工資又比平時高出許多,好像眼前就有大把鈔票在衝自己揮手,不自覺樂了以來:“嗯!早點過去,等忙完了去城裏給小波買件新衣服,還有……哎?要不咱現在就過去吧?”。老郭看見她一連急不可待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行了你,財迷精,明天下午才正式開工呢!好了,好了,休息了,累死老子嘍!”。小波雖然不太懂父母的對話,但有些事他還是能聽出來的,比如過兩天就能去城裏讀書,再比如母親要給自己買新衣服,夢裏都能美得笑出聲來。
第二天一早,小波就被父母送到了下河村的姑姑家,小波焦急地期盼著父母趕緊回來兌現承諾,兩天的期限已過,
眼看一星期就要結束了,依舊沒看見父母回來接自己回家,卻等來了幾個陌生人,姑姑在屋裏跟他們談了很久,聲音時小時大,小波卻依舊蹲在村口,滿臉焦急地望著山路發呆。天漸漸黑了下來,幾個陌生人才悶著頭地走了出來,有意無意地瞄了瞄蹲在路麵嘟著嘴的小波後揚長而去。姑姑家裏人送走他們後,回頭將小波喚進屋裏,催促他吃完飯去睡覺。小波本想問問姑姑父母為什麼還不回來接自己,但一看見姑姑一家陰沉的臉,趕緊把話咽回了肚子裏。第二天傍晚時分,父母依舊沒有回來,這次小波再也忍不住了,任憑姑姑如何哄騙嗬斥,他就是不回去吃飯,死死地抱住路邊的歪脖子樹,非要等到父母回來為止。姑姑終於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大罵起來,雖然小波被嚇哭了,但他依舊很堅持,哭鬧聲引來了村長,村長是個老大爺,也是村裏無兒無女的五保戶,生平為人正直,在村裏頗有威信。他當然也知道小波家裏出了什麼事,當即上來製止道:“你吵吵什麼?看把娃兒嚇的,你們回去,我跟小波波說!”。姑姑罵罵咧咧地離開後,村長拍著小波的頭哄道:“怎麼了?小波,這麼黑不回家小心叫狼叼走嘍,嗬嗬!”。小波:“我在等我媽媽來接我!媽媽怎麼還不來?嗚嗚……”。村長:“哦,哦,小波乖!媽媽過兩天就來接小波了,聽爺爺話,回姑姑家等好不好?”。小波:“不要,姑姑太凶了,她打我,我不去,我就在這等媽媽,我哪也不去!”。村長憋著氣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強顏笑道:“那今天跟爺爺回家好不好?明天讓爺爺罵他們一頓,保證他們以後都不敢打你了!”。
山裏人不習慣早起,因為早起也沒事做,所以村長在這裏自成定律的早飯時分才將小波喚醒,送他回姑姑家裏吃早飯,村長也不是心疼這一頓飯,關鍵是自己光棍了這麼多年,一個人平時吃飯都是對付著來,家裏也沒什麼像樣的東西可吃。兩人走進院子時,聽見小波的姑姑一家正在有說有笑地吃著飯,還隱約聞到一股肉香味,村長禮貌性地喊道:“小波姑姑在家嗎?我送小波回來了!”。沒有人答話,隻聽見一陣鍋碗的碰撞聲,稍後,姑姑才急急忙忙地從屋裏跑了出來,一看見小波,立馬就惡狠狠地嚷道:“你個小畜生不是不回來嗎?現在回來幹嘛?”。村長拍了拍躲在身後的小波,討好性地笑道:“他姑,你別生氣,娃兒還小,不懂事!進屋再說吧,別嚷嚷了!”。屋裏的人好像早就吃過飯了一般忙著各自的事情,村長看到後略微皺了下眉頭,但隨即臉色一變笑道:“他姑!娃兒還沒吃飯呢!叔那裏沒什麼東西給娃兒吃!真不好意思!”。姑姑沒好氣地“哦”了一聲,從鍋裏拿出大半碗剩飯放在小波麵前。村長和小波全都怔怔地看著碗裏剩飯,一時間誰也說不出話來,稍後小波一把將碗推開,表示很不樂意去吃,由於用力過大,飯碗滑過桌麵摔在了地上。姑姑自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罵道:“今天造反了你個小兔崽子,看老娘怎麼收拾你!”。小波痛得呲牙咧嘴,嚎啕大哭起來。村長急忙將小波從姑姑手裏奪出來,大聲斥責道:“你幹什麼你?這不是親侄兒啊?不是我這個老東西說你,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娃兒現在都這麼可憐了,你當姑姑的還這麼對他?娃兒不小心摔壞碗是不對,可你看你幹的是人事兒嗎?躲在家裏吃肉,聽見我們來了就趕緊藏起來?我今天倒是想問問你買肉的錢是哪裏來的!”。聽出村長話裏有話,姑姑頓時惱羞成怒,破口大罵道:“你個老不死的別在這裏瞎咧咧啊,什麼錢?什麼肉?你別當老娘是傻瓜,老娘也不是吃素的,再說了,你當個小村長管的也太多了吧?愛管帶回家管去,在這惡心誰呢?”。村長:“你……你……”,氣得嘴角直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循著吵鬧聲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村長稍微平靜了一下情緒後,轉身對著眾人說道:“村裏的老少爺們兒都看見了啊,今天給我做個見證,小波現在沒人管,我老頭子就接手管了!”。村裏人雖然不敢明確表態,但看表情還是支持村長的人多,姑姑一看這對自己很是不利,頓時狡辯道:“村長說話太毒了,誰說不管了,這小東西再怎麼說也是我親侄兒,我會說不管?再說了,一樣的飯,他不吃還把碗打了,我就教訓了他兩句,村長大人就不樂意了,沒事管的這麼寬,我倒是懷疑他是何居心!”。村長聞言冷哼了一聲,笑道:“我是何居心?我老頭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問我是何居心?娃兒的父母剛不在了,你當姑姑的連飯都不給娃吃?”。姑姑:“吃飯不要錢哪?我……”,她當即發現自己說錯話了,趕緊閉上了嘴。村長實在看不下去這女人的醜惡嘴臉,挖苦道:“錢我老頭子有的是,正愁沒人留呢!娃兒我帶回去養,礦上的賠償金咱也不稀罕,不怕,虧心事做多了自然落不了好!”。村長的最後一句話一下子激起了千層浪,人群紛紛指手畫腳起來,姑姑一家憋得滿臉通紅,渾身發抖,卻也無處發作,至少可以借此甩掉了一個不小的累贅。
小波跟村長爺爺住在了一起,村長幾日裏忙的焦頭爛額卻滿心歡喜,他拿出自己多年省吃儉用的積蓄給小波買了很多新衣服和零食,現在正跟小學校長聯係上學的事情,回來的路上看見小波蹲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下在地上劃拉著什麼,走近一看,小波正在抓石子,一把小石頭被抓的光潔明亮閃閃發光,村長心中一喜,以為小家夥已經開始不那麼想見父母了,可小波卻突然開口道:“我都撿了這麼多石頭,為什麼媽媽還不來接我?我要媽媽,媽媽!”。村長頓時感到鼻中一陣酸楚,想起自己當初接小波回家告訴他的話,他為了安撫哭鬧不止的小波,告訴他說隻要他每天撿一個小石子,用不了多久媽媽就會回來接他,小波信以為真,每天一吃完飯就會跑到這裏抓著石子等媽媽。看著一臉天真又委屈的小波,村長決定暫時再哄他一陣,隨即說道:“小波乖,爺爺帶你回家裏看看媽媽回來了沒有好不好?”。小波滿心歡喜地答應下來,爬到了蹲下身的村長背上,焦急地催促著村長快點走。村長雖然還算健壯,但畢竟年事已高,幾公裏的山路走下來,腳步也變得蹣跚起來,來到小波的家門前時,看著緊鎖的遠門,兩人感到無比失落,按理說村長不應該感到失落,他明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可他心裏隱約還是有一絲不該存在期望,他不明白自己此刻為什麼會有如此矛盾的心情。小波熟練地用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門鎖,帶頭跑了進去,邊跑邊喚著媽媽,院子裏沒有一絲回應,小波尋遍了家裏的角角落落,依舊沒找到平時喜歡躲貓貓逗自己玩的媽媽,於是著急地大哭起來,在以往,隻要他一哭,媽媽肯定會第一時間大笑著從一個隱蔽的角落裏跳出來哄他,可這次沒有,反而招來了鄰居的姨娘,一個平時跟媽媽很要好的中年婦女,一聽見小波回來了,姨娘立馬就衝了過來,還帶來了小波家裏的那隻小母狗。姨娘親昵地把小波抱進懷裏愛撫,小狗盼盼則興奮地圍著兩人打轉轉,幾次試圖跳起來舔舔小波的腳丫子,但是都沒能如願,急的衝著姨娘懷裏的小波汪汪直叫還不停地打滾跳躍。村長和姨娘觸景傷情,憋得雙眼通紅,過了好久之後,姨娘才把小波放在地上讓他跟盼盼玩耍,自己把村長拉到一旁說起了悄悄話:“宋大爺,小波還不知道家裏的事情吧?你說這麼小的孩子以後怎麼辦呢!”。村長:“嗯!沒敢告訴他呢,等他長大點再說吧,現在還太小,不過你放心,我老東西沒別的本事,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會餓著娃兒!說什麼我也把娃兒養大,就看閻王老子開不開眼,能不能讓我老東西多活幾年!”。姨娘:“您老受累了,小波姑姑的事我也聽說了,這女人做事也太毒了,小波爸媽的賠償款私吞也就算了,你說你好歹把孩子帶大吧,就算是個小貓小狗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餓死吧?”。村長:“誰說不是呢!再說又不是外人,再怎麼說也是自家的親侄子,我看不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