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陰了些,風中有水氣,唐氏兄弟奏明郡主後吩咐下去加緊趕路,這是要下暴雨的征兆。臨行時,輕竹帶了七儉去丫頭們坐的馬車,仔細觀看,見這人神色無異,一時心中嘀咕:這般坦然,莫非昨夜她瞧錯了?再回郡主馬車旁,扶著郡主上馬車,坐穩後見郡主也是平常模樣,連問一句沈公子是否上馬車都沒有。
她心緒翻滾,神色有異,沐海棠瞧了她一眼後許久才說:“有話要問便問,恕你無罪。”思緒再三,輕竹頷首搖頭,隻說:“本想問主子昨晚睡得如何,現見主子精神奕奕,是奴婢一時愚鈍了。”沐海棠聽了這話也不做聲,又聚精會神盯著馬車外的風景瞧去了。
輕竹一時頷首不敢抬頭,這主子做任何事都必出有因,昨夜的事,本也不該她思量。她隻需清楚,她這主子從小是藥酒喂大的這事即可。
這一路七儉再沒和郡主同桌用膳,兩人也不再有私下交流。到了常德府,唐氏兄弟警惕起來,因此處匪寇出沒頻繁,上次唐劍帶了六十人的人馬過境還得了匪寇在山上叫囂示威,雖最終沒衝下來,但足見這群人匪性彪悍。如今才二十來人,更是要加倍小心。
常德府山清水秀,風景怡人,一行人在一湖泊邊紮營歇息,一時都陶醉這山水之中,暫時忘了這靈山秀水間潛藏的危險。輕竹撐著傘陪郡主在湖邊散了一會,便有人搬來凳子放於樹蔭下讓郡主坐樹下納涼歇息。
“東晉五柳先生《桃花源記》中的武陵不知是否就是在說這常德府的武陵縣?”郡主問出這話,身旁幾人都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輕竹是唯一讀過此文的人,但她也不敢隨意接話,因她清楚,郡主這話不是在問他們,而是在問那位蹲在湖邊澆湖水洗臉的人。
“是與不是都好,此處也是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有良田美池。我們怡然自樂的享此美景,就不負這大好風光。冒昧應話,郡主勿怪。”七儉邊說邊把擦完臉上水珠的汗巾疊好收起,剛被湖水淋洗過的臉龐幹淨紅潤,很是好看。
“原來沈先生也讀五柳先生,不知可有鍾愛之句?”郡主輕搖紙扇,遠目山河,此時頗有幾分文人雅士論道江山的風采。七儉負手也看了一會遠處的山水,這才應道:“吾輩當記五柳先生那句:不汲汲於富貴,不戚戚於貧賤。”
郡主應聲笑笑,收了紙扇站起,欲再說話,卻聽得遠處唐劍突然呼道:“有匪寇向此處聚攏!所有人準備應戰!”呼完已跑到郡主身邊,握劍拱手:“郡主快上馬車,匪寇人數眾多,怕是有得一戰。”郡主聽了這話拿扇子搖搖:“車內甚是悶熱,我就坐這瞧著。”
唐劍被噎住。這可不是好玩的事,此處匪寇專截官家與富商,向來不怕朝廷。如今更是以為朝廷內亂,趁機肆掠,不可不防。他又詳細勸說一遍,郡主還是動。他沒撤了,望著輕竹求助。輕竹也表示她無能為力。
七儉從一開始錯愕到現在突然悟懂,於是笑笑對唐劍說:“唐護衛不必驚慌,郡主說馬車內悶熱,那就在此再歇息一會。你們也別衝上去就和他們硬拚,先拖延一會,說不定,呆會會有天兵相助。”唐劍可不理這不好笑的笑話,但主子不動,他也不能硬拖,隻能讓人在百米外形成人牆阻住來襲匪寇。
對方來了百八十人,或許是商人都怕了這地兒繞著走,山門已是久不開張,這回見了貌似富貴人家的馬隊,於是傾巢出動。
唐刀和唐劍見了這些人倒也不是很慌張,他們在戰場上時以一敵十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就是怕萬一有疏漏讓人衝到後邊傷了郡主,那他們可萬死不辭了。
這廂才接上火開打,由東麵山道上又傳出一陣馬蹄聲加喊殺聲,唐家兄弟一對眼,還有人?這可真糟了!可等從山道那邊過來的人到了跟前,唐家兄弟有些傻眼了,這些人穿著冠服盔甲,腰配繡春刀,是朝廷的人啊。正麵麵相覷有些發懵,就聽得一身著飛魚服的人打馬上前說道:“我等奉命前來迎花月郡主進京!”這人說完,又轉身對後麵的約五十幾人說道:“爾等先隨我先誅殺匪寇!一個不留!”
七儉看著不遠處的廝殺,最終背過身去。沐海棠卻始終盯著那殺戮的場麵,最終嗤聲冷笑說道:“於心不忍?可天下事往往如此,你不置別人於死地,別人就要置你於死地。學會適時的漠視生死不一定是壞事,時時心地慈悲,也不一定是好事。你如今可在心裏想想被這些匪寇淩殺的冤魂,或許你會好受些。”七儉輕歎一聲沒回,道理誰都懂,但真正能做到冷眼看生死的,少。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郡主事事算得滴水不漏。以這人的心思,怎可能以身犯險以二十幾人賭前路。京裏那幫她的人,不是沐王府的人,而那人應是貴胄至極。飛魚服的錦衣衛,她隻在雲南見過一次,當時雲南府的府尹是卑躬屈膝相迎。如今能派錦衣衛出京一路到常德府的人,想也想得到,是如今住在應天府皇宮的人。
有錦衣衛護衛,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應天府。讓七儉錯愕的是,花月郡主過家門而不入,直接隨錦衣衛進宮去了。望著那行人漸行漸遠,她站在沐府門口長歎一聲。雲泥之別,不是一時模糊了界限就能抹煞的,即使被困局中,這人依然是皇親國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