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觀一初見那個孩子的時候,對方身上穿著不太合身的布衣,寬鬆得像是大人衣裳改裁的,衣擺在地上拖著,過長的袖子隻能微微攏著,與其那張揚綺麗的樣貌不一樣,像是從林間躍到現世的鬼魅。()
彼時師長與長老們議論紛紛,說到異類不好教養,又說神誌不開易引來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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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壓低著,裴觀一站在旁邊,能清楚地聽到每一句的意思,這是師尊從凡界收來的遊魂,沒有啟蒙,不曾開智,煞氣之體。與以往師尊撿來的徒弟不一樣,其他的師叔師伯們表示不同意,憂心這遊魂未曾教養,易引來禍端。
裴觀一站在旁邊聽著師尊與他人駁議,隻是餘光落在師尊身後的稚童身上時,察覺到與本性煞氣不同的安靜,安靜到出奇,他就像是困在其間的幼獸,明明身上散發著迥異的煞氣,縮在椅子上,低著頭,腳不著地。
隻有在聽到師長們聲音,論及異類的時候,他才有了一點反應,會緊緊地抓住衣擺,過會又鬆開,細微到很難去捕捉的動作,逐漸地貼向了椅子的椅背,仿佛身後稍稍能倚靠的東西能帶給他一點微薄的安全感,回避著他人的目光,等到最終的結果。
普通得像是一個凡人孩子,乖巧,也安靜。
裴觀一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突然有那種感覺,隻是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先意識一步,改變了原先所站的位置,用自己的身形替那個孩子擋掉了四周非議且不善的目光,那與他而言其實隻是往前走幾l步的事情,卻讓他聽到了身後安靜下來的聲音。
那個孩子沒有往後退了。
似乎隻要一點遮擋,那孩子就能得到一點安心。
裴觀一還是往他的方向再退了一步,使得那個狹角的陰影能擋得更全麵。
遊魂沒有往後縮,隻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從低著頭,到悄無聲息地看著他。小孩還沒到學會收斂目光的時候,眼睛漂亮,隻有在安靜的時候少了一點鋒利性,更多的是眼底的澄澈與茫然,小心翼翼又好奇地看著他。
裴觀一不揭穿他,他也就安安靜靜地看著。
隻是他轉過身的時候,小孩就像是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裴觀一未曾想他有這樣的反應,隻能是蹲下平視地去看他,這才注意到遊魂的眼睛比他想象中更要漂亮,澄澈得像是寶石,遊走的金紋淬上了明豔色彩,那雙眼睛幹淨,沒有一點惡。
“初次見麵,小師弟。”
“我叫裴觀一。”
小孩的眼中是探究與不解,沒有回應他的話。
裴觀一像是唐突地問了個好,知道他神智尚未開化,便也沒期望得到回應。
隻是裴觀一轉身的時候,輕微的力道拉住他的衣擺,小小的衣角被攥在小孩的手裏。
他不少說話,那隻小手也沒鬆開,拉著他衣擺,從此再不鬆開。
師尊的徒弟很多,個個都是親自教導的劍宗弟子,裴觀一從入天虛劍門開始,就已經習慣師尊時不時地帶
() 著其他的徒弟回來。但一般時候,年幼的弟子都會去啟蒙堂學習,那日師尊說服了一眾師長,想讓其他師叔那孩子帶回去的時候,那緊緊攥著自己的手始終沒鬆,從椅子上跌落的時候,他隻能抓住裴觀一的衣擺,不鬆開,也走不了路。
那時候,裴觀一才知道,這個朝他伸出手的孩子,連正常走路都不會。
跟著師尊凡界遊曆半年都是磕磕絆絆,會飄著走,始終沒有分清遊魂與人的區別。
隻是再見麵的時候,就是師尊帶著那孩子,守在他練劍峰的路上。去門內學堂教習的路不太順利,這孩子跟不上其他弟子,懵懂且孤僻,啟蒙堂的師長沒辦法時時刻刻看顧著他,稍不留神,他兀自離開了學堂,躲在學堂後偏僻的樹林裏,那裏安靜,沒有人,隻有他。
裴觀一才明白其他人為何說他是異類,小師弟不融入人世,永遠就成不了人。
“觀一,他依賴你。”
裴觀一心想著他與小師弟隻不過見了兩麵,孩童的記憶如魚,不存在依賴。隻是他看向小師弟的時候,那雙眼睛一如那日議事堂那樣看著他,幹淨澄澈,沒有惡意,然後就在靠近的時候,伸手拉住了裴觀一的衣擺。
同樣的位置,無需言明的依賴。
彼時師尊因舊傷複發需要閉關,隻見過幾l麵的小師弟,就這麼交給了裴觀一。
天虛劍門的師長們不太同意,裴觀一自己也是個半大的孩子,怎麼去照顧稚嫩的遊魂。當時與師尊交好的醫宗宗長過來,想將小師弟帶去醫宗那邊教養,醫修性格溫順,比冷冽的劍宗好太多,更適合他的成長。
裴觀一也是這麼認為,隻是那日宗長來時,小師弟的手還是緊緊不放,那雙澄澈的眼睛裏多了另外的情緒。
被人抱著走出去好幾l步路,一雙眼睛總是忍不住回頭看他。
裴觀一想到獨自躲在學堂竹林深處的小師弟,第一次喊住了宗長。
“師兄未必能照顧好你。”裴觀一告訴他。
小師弟沒應,隻是拉住了裴觀一的衣擺,不再鬆開,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照顧一個神智未開的遊魂,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小師弟不會說話,也不會像人一樣走路。
裴觀一單獨居住在山階深處,他天生冰係靈氣,越冷的地方越適合他修煉。
十三歲的時候,他就選擇獨自生活,常年居住的小院子裏也沒有出現過妖獸以外的人……而喜陰的遊魂不畏懼寒意,小院子迎來了第二個居住的生靈,即便遊魂整日待在屋裏,院子裏莫名也多了點生氣。
最開始的時候,小師弟隻會自己一人待在屋裏的陰暗角落裏。
裴觀一也沒有去強硬要求他出來,隻是每日都會與他問好,直至三日後,他挪出了角落,趴到窗邊靜靜地看著他。
此後距離漸漸縮短,從那扇隻開了一條縫的窗,到屋外的欄杆之後。
裴觀一在院子裏練劍時他安靜地坐在旁邊,等到那劍聲平靜下來的時候,裴觀一在
他身旁坐下的時候,他才會慢慢地挪位置,到了他的身邊,拉住裴觀一衣擺,不說話,眼睛裏是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滿足。
沒有師長們所說的那麼頑劣,也沒有遊魂的凶性。
也沒有趁著人不在跑進山林裏……很好養活。
唯一異常的點,就是他餓得要比其他人快。
這件事是裴觀一接人回來的深夜裏,他聽到小師弟躲在暗地裏,手裏拿著東西在啃時他才注意到異樣。天虛劍門都是辟穀的修士,像尚未辟穀的修士們,都是選擇吃辟穀丹,那些辟穀丹能給修士帶來飽腹感,可身體與常人不同的小師弟,肚子餓的永遠比別人要快。
一份辟穀丹能撐七日,小師弟一日就消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