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顏裝的巧妙(1 / 1)

最近我看見各處搜集的一些鑲著珠玉的顏裝盒子(Patch-boxes)。恐怕你還不懂什麼叫做顏裝。百科全書在“顏裝”下麵的解釋是:“小塊的黑綢或膏粉,在十七世紀與十八世紀之初年,婦女用以點麵者,間常男子變用之,其所以用為裝飾品之緣故,一則可以遮掩麵膚之粗糙,二則可以顯出一種特殊美麗,如酒窩之類。”但是這種裝飾引起了文學界的批評、教會的申斥,和國會徒勞無益的舉動。

發明這種顏裝的人(大概是一位女人,否則便是偶然產生的人),可說是發明了一種聰明的心理學。點麵不但遮掩了麵部的缺憾,更且顯出了其他部分的美麗,可謂乖巧至極了。如果有一點斑痣或傷痕,黑膏便為之遮飾了,其用途也明顯了。這樣,同時也能引人注意她下顎和麵頰的嬌美。黑的部分可以顯出塗了粉的白臉,這種裝飾在戴假白發時用,更是合宜的。

從美容術上看,這種原則至今還是如此的。譬如增加嘴唇嫵媚的口紅,一方麵本是為彌補自然所忽略的地方,然而嘴唇也本來是值得使人注意的地方。我們至少可以說,這是二種很狡黠的技術。如果這種方法能應用到別的事業上,恐怕可以發明一種新的外交技術。

從原理上講,這實在是一種消極的吹噓的方法,因為你把本來不美的地方,假裝著很美。這種吹噓,或許是財富,或許是功名,或許是一種自以為高超的氣概。這種虛張聲勢,越是不配合,則識破之後,越是難堪。《第十二夜》中(Twelfth Night)的管家馬爾佛利(Malvolio)便是這樣的人,他自以為是升為高官了。世上像馬爾佛利這樣的人,真不知多少。論到智慧方麵,則戴著便帽,搖著鈴子,穿著彩衣的小醜,滿口說些關於智慧的話,可說是近乎顏裝主義的人了。

假如我們將技術稍許變換一下,在普通事上我們也可看出同樣的欺騙。最近我到某公司,有一位從遠地遊曆回來的人,許多人詢問他,我也在場。這個人所說出來的很少,他對於許多詢問的回答,總是“的確,我不曉得”。他並不是虛偽的自謙——他確是不曉得,然而這也是好像顏裝一樣的用處,以顯出他對於這個很少人遊曆過的國家的一切事物,實在是曉得不少。一個寫了許多好書的小說家(雖則不一定是銷行很廣的小說),總是很高興地告訴人說,他第一本小說是完全失敗的。他總是把這部小說提出來當做一種顏裝。

假如我們把這種原則,再推論得更廣一點,便是像弗洛伊德這一派的信徒了。他們以為人類許多的努力,包括作為和其他欺騙等,都是想得到他人的注意和稱讚,使自己增加自尊和自炫的心。甚至兒童也受了這種精神的影響,用一種嬰兒的口吻或依賴的行為,去再恢複如嬰兒時代所受的一切寵愛。老年人的那種喋喋不休,也是同樣的虛偽。其他的人是訴苦以得人的憐憫,或是誇耀自己的堅強,以得人的稱讚,而老年人則是介乎這兩者之中。

這種原則最後的推論,便是一般的虛偽或做作一方麵是那些虛偽者、矜誇者、自大者、主見甚深者,以自己的個性去打動別人;另一方麵便是那些過於做作的謙虛,表揚自己缺點,過分地自卑。

在這種過於自炫和過於自卑兩者之中,我們對於自己應當可以找著一種公允適當的衡量,可以很容易地得著,無須乎十分費力。我們對於別人的批評,不必完全漠然置之,而當做一種理智的態度接受之,並任其稍許影響我們的行為,這便是一種合乎正當心理的辦法。我們無須乎穿高跟鞋子,或是戴高帽子,或是用其他的方法以增加我們心智上的身份。我們也不可浪費顏裝粉膏。對於自己的本來麵目應當安分守己,至於別人怎樣,我們不必過於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