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想法是,這種含有比賽性質的活動,我們沒必要參加。”小茸如實回答。
“理由呢?”蘇稚杳聽得想笑:“怕我技不如人,硬給我拗的人設崩塌,丟公司形象?”
那邊的確有這層意思,小茸斟酌措辭,委婉道:“不是不是……是公司經過考量,藝術節都是老前輩,你還年輕,勝算應該不大,而且杳杳你也不差人氣和資源。”
蘇稚杳看她仿佛在看什麼奇怪的生物,不理解其中邏輯:“我是idol嗎?”
小茸理所當然搖搖頭。
“哦。”蘇稚杳淺笑,帶出淡淡的狡黠:“還以為公司要我進軍娛樂圈呢。”
她在演奏鋼琴方麵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見,小茸有不好的預感:“那這幾個采訪和晚宴邀請……”
蘇稚杳眉眼彎彎,笑而不語。
果然……又是這讓人無法拒絕的熟悉笑容……
裝乖和美貌殺人。
她最擅長的。
小茸撓撓腦門,發愁怎麼跟公司交代,不配合通告要賠違約金的。
想再勸,卻見她渾不在意,小茸腦中頓時浮現出“彈不好琴就要回家繼承家業”這行字。
好吧。
這不是她一個工薪階層該考慮的事。
“我輸得起,也不怕丟人。”蘇稚杳溫澈的音色底下按捺著一層無奈,咬了口雪糕,看向遙遠的天際。
小茸看著她側臉,突然恍了神。
那一瞬,小茸感覺當時在她麵前的,是一隻困在金絲籠中的飛鳥,抬頭在望一片蒼茫雪,綺麗的眼眸下流淌悲涼,有所求,卻無所待,無所依。
小茸心思敏感,明白她完全是在被公司逆向培養,不由心疼,思索片刻後說:“杳杳,要不你和小程總說說,放寬合約裏不允許私接合作這條限製,這樣的話,以後再有你喜歡的鋼琴活動或音樂賽事,我們可以自己去談。”
蘇稚杳卻是回眸笑了一下:“不用了。”
她和程娛傳媒的全約,是當年她爸爸代簽的,那時她未成年。
有那麼多優質的音樂性跨國經紀公司,偏要簽傾向培養偶像藝人的程娛傳媒,蘇稚杳真不理解她爸爸當初是怎麼想的。
但沒關係。
現在她成年了,也畢業了,和程娛的解約流程已經在走。
小茸疑惑,見她沒想多言就沒問,隻嘟噥著,上前將蘇稚杳身上白絨貂的領口攏了攏:“雪都下大了,楊叔怎麼還沒到?”
車子意外拋錨,司機臨時開了新車過來,大概今晚都是過節的人,被堵在路上,蘇稚杳嫌悶,不樂意在休息室裏等。
小茸想起事情,扶了下眼鏡:“對了杳杳,你在演播廳的時候,手機來了好多個電話。”
“誰?”
“就那群少爺唄,還有小程總,說在國貿給你辦了生日宴,要去嗎?”小茸逐漸露出一種近乎慈愛和欣慰的眼神:“杳杳桃花真旺,那麼多帥哥都喜歡你。”
蘇稚杳皺了下眉,想到那一張張玩世不恭的臉,懶得裝了,略帶嫌棄嘀咕:“歪瓜裂棗,誰稀罕他們喜歡。”
小茸低低笑出一聲:“那回家?”
蘇稚杳眸光微不可見一漾,安靜下來。
“不了。”她垂下眼睫,靴子踢了踢飄落的雪,輕聲自語:“家裏又沒人等我。”
不等小茸搭腔,下一秒,蘇稚杳先無所謂地開了口:“給我的教授發一份郵件。”
小茸點點頭,打開手機,問她內容。
“我想要兩張藝術節的入場票,聽說這屆開幕式請到了一位重量級神秘嘉賓,票肯定搶罄了,教授在業界人脈廣,你問問他,有沒有港區那邊的關係。”蘇稚杳說。
不能上台,那當觀眾的機會總要爭取。
小茸低頭編輯郵件,蘇稚杳將傘柄輕輕靠著肩,外麵時不時有雪吹進來,落在瓷磚外沿。
望著望著,蘇稚杳漸漸走神,不知想到什麼,手裏咬了兩口的雪糕都忘了吃。
“砰——”冷不防一聲轟響。
蘇稚杳猛地打了個寒顫,幾乎是條件反射,她往下一蹲,傘和雪糕一並扔掉,驚得魂都散了。
小茸懵懵低頭看她:“怎麼了杳杳?”
無事發生。
蘇稚杳輕喘著,驚魂未定地望向天,看到又一朵煙花升起,在砰響中綻放,照得夜空很亮。
“……”
兩年前那晚都給她留下陰影了。
蘇稚杳閉了閉眼,撫撫心口:“沒事兒,站累了。”
她撿起傘,把犧牲的雪糕丟進垃圾桶。
蘇稚杳還沒完全冷靜下來,一道暖燙的車燈光忽地打在她的透明傘上,映得傘麵發亮。
她被刺得眯起眼,逆著灼目的橘光看過去。
一輛布加迪黑曜加長版商務車在大樓門口停下。
黑色車牌,號碼是囂張的五個0。
大樓的玻璃感應門自動向兩邊敞開,戴白手套的侍者先快步而出,拉開後座的車門,正襟等待。
看著像是有大人物駕到,一群西裝革履的保鏢,團團簇擁著男人走出電視台,平靜的氛圍有了騷動,氣流好似都倏而急促起來。
好奇是誰能有這陣仗,蘇稚杳下意識張望了兩眼,男人雖比身邊的人都要高些,但被身強體壯的保鏢擋著,她什麼都看不到。
這時,一個相對清瘦的男子握著手機追上他,看模樣大約是助理:“先生,Zane教授的電話,他希望您能幫個忙。”
“稍後我會回電。”
男人的聲音,像一台複古留聲機在深沉的雪夜裏徐徐播放,冷豔的,矜貴的。
卻又被港腔粵語的調子融入微微的溫柔。
他們對話用的是粵語,蘇稚杳聽不懂,也沒太聽清,隻感受到男人的音色似乎並不耳生,讓她霎那間處在一種就要醒覺,卻又將蘇未蘇的狀態。
冬宜密雪,有碎玉聲。
蘇稚杳猝不及防陷入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