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稚杳回過神,反應他話,臉微熱。
但她沒覺得情態有多窘迫,甚至不太服輸地歪了歪腦袋:“可是羅丹也說過,我們要有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
賀司嶼剛抽了口雪茄到嘴裏,聞言頓了頓,煙霧的口感都未來得及品嚐,便被他一口氣呼了出去。
他臉往她看不見的方向略偏一點,停住短瞬,冷不丁嗆出壓低的咳嗽。
蘇稚杳察覺到,他好像是笑了。
她歡歡喜喜求誇獎的表情:“賀先生還滿意嗎?”
賀司嶼斷斷續續悶咳兩聲,握雪茄的胳膊撐高了些,擋在臉側,再回過頭時,麵色如常。
“一般。”
蘇稚杳偷偷在心裏頭犯了兩句嘀咕,心平氣和地放軟嗓子:“那我剛剛說的事情,你願意嗎?”
在雪茄飄出的淡藍色煙霧中,賀司嶼睨她一眼,用染過煙微啞的嗓音低低開口:“真把我當慈佛了。”
這人果然很難搞定。
蘇稚杳故意掐著小女孩又嬌又嗲的腔調:“求求你了賀司嶼……”
“再看。”他故意這麼說,咬住雪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深抽一口,雙眸微眯望著前方空蕩的辦公室,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再看就是不答應,意料之中。
蘇稚杳喪氣地回了聲“哦”,支著扶手,掌心托在腮邊,陷入鬱悶。
賀司嶼瞥了她一會兒,在她可能要抬頭抱怨時,目光又不留痕跡地從她臉上移開。
餐廳在九龍國際中心頂層,歐式壁畫和地磚,水晶吊燈撐花設計,中央舞台區有長裙禮服的女人在拉大提琴,演奏的是巴赫某首名曲。
他們坐在落地窗邊的座位。
視野開闊,光線暗得恰如其分,回眸就是維多利亞港的夜色氛圍。
蘇稚杳有些餓了,聞著食物濃鬱的香氣,一肚子憂鬱一掃而空,專注眼前的晚餐,吃得很認真。
賀司嶼吃了點鵝肝就停了下來。
看到麵前的人叉了隻黑鬆露龍蝦球,咬到嘴裏,眼睛裏轉瞬露出滿足的笑意,似乎這道菜很合她口味。
平時嘰嘰喳喳,但她吃東西的時候很安靜,閉著嘴巴細嚼慢咽,人瘦瘦的,不過一口又一口,吃得可不少,看得人憑空好了些胃口。
侍應生知道他習慣,見他擱下刀叉,就立刻過去,詢問他是否要上餐後甜點。
看蘇稚杳還吃得意猶未盡,略作沉默,賀司嶼輕輕擺了下手,示意不用。
褲袋裏的手機開始振動,賀司嶼放下酒杯,摸出來一瞧,是Saria的來電。
“慢慢吃,我接個電話。”
蘇稚杳點點頭,賀司嶼起身,離開座位,去了餐廳的露台。
賀司嶼剛走,蘇稚杳就從包裏取出一張卡,給侍應生:“結賬。”
侍應生愣了足足三秒,才找回聲音:“小姐,今晚的消費會記到賀先生賬上,不需要您支付……”
“他要付錢,以後不是沒有機會。”蘇稚杳眼底掠過一絲狡黠,笑吟吟地把卡遞過去:“食物很好吃,謝謝。”
她還說把金額湊個整,多餘的算作小費。
侍應生茫然不明情況,遲疑地接過卡:“那……您稍等。”
賀司嶼立在露台,身姿頎長,單手抄著褲袋,正在講電話。
“親愛的賀,我這邊的事情結束了,你給我找的學生呢,帶來讓我見見。”Saria蒼勁的德語,在電話裏響起。
賀司嶼的德語標準好聽:“年後如何?”
“年後?”
“您之前說,打算在中國過長假,我為您安排京市的度假旅行,衣食住行都算我的,隨您留到何時。”
老太太頓一秒,頭腦清醒地哼笑:“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在給那小姑娘找法子,想讓我多教她幾天?”
高樓頂層有風,吹得賀司嶼襯衫微微鼓起,他的聲音在風裏帶著一絲笑,沒有否認。
“您知道的,我喜歡兩不相欠。”
這倒是真的,人情隻有別人欠他的份。
Saria毫不懷疑,提前敲警鍾:“不過事先說好,就算是你的麵子也不能放寬要求,我在鋼琴教學上很嚴格,還沒有小姑娘能忍受我的批評不哭,何況你那位還是個嬌氣包。”
“是嬌氣了點,您稍微……”賀司嶼回首,透過玻璃看進餐廳,不經意瞧見那姑娘在和侍應生交接銀行卡,顯然她是在結賬。
他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話到嘴邊,深邃著眼神,慢慢改了措辭:“您隨意。”
賀司嶼回到座位時,蘇稚杳麵前的菜式已經換成了特製海鹽椰奶慕斯。
她舀了一口慕斯到嘴裏,含著小金勺,抬起頭,若無其事對著他笑。
“蘇小姐,如果沒記錯,今晚的晚餐是對你讓出鑽石的補償,按照之前的約定,應該我請。”
“嗯!”蘇稚杳用力點了下頭。
賀司嶼指尖壓到賬單上,敲了敲,肅容道:“解釋一下。”
蘇稚杳輕輕一咳:“可你都沒給我選餐廳的機會,這算哪門子補償……”
說著,她自己也覺得這理由過於離譜,於是聲音越來越低。
抬眼一覷,他神情果然又嚴峻了幾分。
“下次我挑地方,你再請我一回不就好了,我一定不搶著買單了。”蘇稚杳咬咬小金勺,時不時瞅他一眼,還委屈上了:“你不要這麼凶……”
原來在這等他呢。
賀司嶼沒應聲,兀自端起酒杯,一小女孩兒,他也懶得和她計較這點小事情。
蘇稚杳抿住上翹的唇,柔著聲,乘勝追擊:“賀司嶼,幫我請Saria的事……”
“吃你的。”賀司嶼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她的得寸進尺,他自己都未有發覺。
“噢……”蘇稚杳擠擠嘴角,放棄了。
走出餐廳,大為和裏奧就等在大廈出口,一人站一邊,奉命唯謹地立正,像兩個守門的異獸石墩子。
“老大!”
“Boss!”
賀司嶼沒有停下步子,勾在指尖的車鑰匙丟過去:“送她回去。”
“明白!”大為接住車鑰匙。
等男人走過,跟在他身後的那道嬌小的身影便暴露在了他們眼前。
蘇稚杳對著小鏡子仔細補妝,塗了點唇膏,再用手指輕輕按壓暈染開,這張臉無論看多少次,第一眼總是驚豔,第二眼永遠活色生香。
大為和裏奧心神蕩漾,又看得迷住。
感覺到安靜,蘇稚杳停下動作抬了頭。
都說愛屋及烏,惡其餘胥,她在賀司嶼那兒受了挫折,就不客氣地使小性子,拿他的人出氣:“我是美杜莎嗎?一看見我就石化。”
大為反應快,立刻否認,再一口咬定:“哪兒能呢,您憑美貌,肯定是阿芙洛狄忒!”
“us!”裏奧應和。
蘇稚杳佯裝不下去,被他們逗得一下子就笑了,故意放開了聲說:“是比你們老板說話中聽——”
大為和裏奧心裏有點爽,但某人還沒走遠,他們埋下頭不敢吱聲。
賀司嶼聽見身後這句,無意勾勾唇角,走入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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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節持續了五天。
期間演奏的嘉賓皆是來自世界各地已小有成就的高知名度演奏家,盡管名義上是三年一屆的藝術節表演,但實際隱含賽事性質。
港區國際鋼琴藝術節最佳演奏獎,擁有世界性高級別權威認證,含金量不亞於國際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