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池座看見了Saria.
但Saria右邊的座位空著。
音樂會演出入場規定嚴格,一經開始,隻能在待曲間輕聲出入場廳,演奏中途,即使遲到了,也是不允許再進入的。
所以他現在沒來,那就是沒來了。
蘇稚杳眼底露出一絲惘然,心裏有空空的感覺,但她很快調整過來,和李成閔一起朝觀眾席鞠躬,坐到鋼琴前,預備演奏。
“別緊張,沒問題。”
她聽見李成閔用隻有彼此可聞的聲音,悄悄鼓勵她,於是莞爾一笑,輕輕回了聲嗯。
演奏很成功,比排練時更酣暢淋漓。
結束的那一秒,觀眾席掌聲四起,熱烈得久久不息。
蘇稚杳在李成閔在帶領下,走到舞台中央,與交響樂團一起謝幕退場。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正規專業的舞台表演,演出的圓滿,讓她一直以來被困頓住的渴望得到釋放,心情無可言喻的暢快。
原來“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是這樣的感覺。
但內心深處好像有一小塊空虛,怎麼都填不滿。
李成閔邀請她一起用晚餐,和交響樂團的老師們見見麵,認識認識,這支柏林樂團的水平是業界頂尖的,能被引見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蘇稚杳當然沒有拒絕。
她準備先換下禮服,去往更衣間的路上,遇見了等候在音樂廳出口的徐界。
“蘇小姐。”
徐界的出現,時間突然無限拉長,蘇稚杳兩眼空茫茫地看著他,呼吸都慢下來,直到他叫了一聲蘇小姐,蘇稚杳倏地清醒過來。
“他回來了?”她驚喜中夾雜難以置信。
徐界頷首,同她說:“抱歉蘇小姐,我自作主張找您,先生在會客室,您之前去過的。”
蘇稚杳沒留神他前半句話的意思,眼底融起笑,不過兩秒又斂下去,蹙眉嘟噥:“他這不是有空嗎,人都在這兒了,為什麼沒有去聽演奏會?”
“先生他……”
“算了,我自己去問。”
蘇稚杳等不及,轉身就往四樓會客室的方向去,高跟鞋踏出清響,小禮服的裙擺沿大腿的幅度搖曳起落。
“賀司嶼——”
一開門,蘇稚杳就高聲喚他。
客廳裏水晶吊燈明晃晃地亮著,外麵雨水翻騰的聲音清晰,劈裏啪啦地打著。
音樂廳隔音強,蘇稚杳這時才恍然意識到,雨勢竟不知不覺疾驟成了暴雨。
驀地,一道電光劃破落地窗外的夜,又被無際的黑暗吞沒不見,繼而是一聲轟隆的噪音,震得她耳底一陣嗡響。
又打雷了。
一月份的怪天氣。
蘇稚杳沒在意,當賀司嶼應在一樓茶室,下意識去向樓梯,剛走上幾級台階,忽然停住。
空間裏隱約有男人淩亂而悶重的喘息。
她顧盼張望,視線在客廳搜尋,停留到沙發背麵,驚覺那裏是有人躺著的。
蘇稚杳退步回去,語調含著濃濃的嬌嗔,明顯是要找他質問:“賀司嶼,這麼近你都不願意到現場聽……”
他人落入目光的霎那,話音戛然而止。
賀司嶼臉色泛白,喘息急促,額間有冷汗,背抵著,整個人虛弱地陷靠進沙發裏。
銀色領帶扯開了,半掛在那兒,襯衫也崩掉好幾顆紐扣,他雙手握拳,把襯衫領子擰得不成樣子。
蘇稚杳一時腦子空白。
他用力仰頭粗重地喘氣,下頷到喉結繃起道道青筋,手抖得愈發厲害。
蘇稚杳心猛一咯噔,反應過來。
“賀司嶼……”她溢出顫音,忙不迭去摸他的額頭:“你怎麼了?”
賀司嶼胳膊頓時橫擋過去。
蘇稚杳被推得一下跌坐到沙發上,茫然地看著他,他不讓碰,她不懂這種情況要如何辦,哽咽著起身:“我去叫徐界——”
手腕突然被一把捉住。
“不用。”賀司嶼嗓音嘶啞得出聲都艱難,混著深喘重複:“不用……”
蘇稚杳思緒雜亂無章:“那叫救護車——”
“沒事……”賀司嶼緊緊捏著她。
後半句話他想要說,喘不上氣,緩了半天才擠出虛啞的聲音:“一會兒就過去了。”
沙發縫隙裏掉著一隻藥瓶,蘇稚杳連忙摸出來,看到上麵寫著,不知道是什麼藥,但他發作得這麼痛苦,肯定很嚴重。
她全身血液都僵住,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被壓出胸腔,淚簌簌地就落了下來。
她哆哆嗦嗦地問:“藥,藥吃過了嗎?”
“嗯……”他大口吸著氣,扯住領子使勁往外拽,怎麼鬆弛都不夠。
蘇稚杳看出他胸悶得難受,忙靠過去解開他的領帶結,手指飛快地將他襯衫和馬甲的紐扣全解了,衣下硬朗的肌理隨著呼吸沉沉起伏。
還要再做什麼?
蘇稚杳眼淚止不住掉,不假思索地俯身,握住他腹下金屬扣,哢嗒一下,把他的皮帶也鬆開。
“好點兒沒?賀司嶼你好點兒沒?”蘇稚杳捧著他臉手足無措。
時間仿佛過去一世紀那麼長,外麵不再有雷聲,雨勢也漸漸弱了,可能是藥效起了作用,他氣息漸漸平靜下來,無血色的臉沒再如剛剛慘白得那麼可怕。
賀司嶼緩緩掀開眼皮,模糊的視線一點點清晰。
眼前,是她擔心的表情。
她眼眶紅得不像話,睫毛打濕黏在一起,漂亮的妝都被淚痕浸得花了。
賀司嶼緩過勁,啞聲:“哭什麼?”
他總算沒事,緊緊纏捆心髒的繩子鬆了綁,蘇稚杳瞬間虛脫了,淚珠子抑不住湧出來,撲過去抱住他脖頸,一下哭出聲。
“你嚇死我了……”
女孩子的臉埋到肩上,不一會,賀司嶼就感受到自己頸側一片濕。
他愣神,意外她為他哭得這麼傷心。
賀司嶼沉重的眼皮半闔,略偏頭,她透粉的耳朵近著他臉,耳垂小小的,一隻水晶耳墜隨著她的抽泣晃蕩。
靜默半晌,他突然開口,聲息虛薄無力,失聲良久的嗓子還很幹澀:“我出事了,你很難過?”
“當然啊……”她嗚咽聲更重。
賀司嶼眸底隱過一瞬不知名情緒,遲疑片刻,他慢慢抬起手,落到她發上,沒說話,就隻是輕輕拍撫,結果她非但沒有平複,還加劇悲傷,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他濃眉不由深皺,竟莫名有些自咎,怎麼讓一個女孩子因為自己這麼難受。
豁然間想到什麼,賀司嶼語速依舊虛緩,但口吻恢複了些許平時的冷肅:“是誰叫你這時候過來的?”
蘇稚杳臉從他頸窩離開,一抽一噎地負氣問:“我怎麼不能來?”
他疲憊得合上眼:“你能做什麼?”
“我、我能……”蘇稚杳哽住,咬住下唇,好半天憋出一聲哭腔:“我能哄哄你。”
這話惹得賀司嶼低啞一笑。
她剛剛害怕得要命,他倒是隻知道笑。
蘇稚杳不想搭理他了,吸吸鼻子,鼻音悶著幾分惱意:“你好了吧?好了我就走了……”
高跟鞋夠到地麵,剛直起半個身子,男人滾燙的手掌突然覆上後腰,帶著下壓的力,握著腰肢把她往回一撈。
蘇稚杳一個沒站穩,正麵撞進他懷裏。
他領帶散掛在脖頸,身前的襯衫和馬甲方才都被她敞開了,皮帶更是不清不白地歪著,她感覺自己跌進了硬度結實的熔漿裏,瞬間安分不敢動彈。
到這地步,她身上的小禮服也顯得不怎麼正經了,細白的胳膊光溜溜,還露著腰背,上麵有他隱隱摩挲的掌心,溫度高得她僵住身子,神經都被拉直。
時間在微妙的氛圍中變得漫長。
呼吸恍惚綿延出欲壑難平的心緒,空氣中流動。
蘇稚杳臉壓在他頸邊,屏著氣,感受到他尚未穩定的虛弱熱息暖在耳畔,聽見他說:“沒好……”
他沙到不行的嗓音從喉嚨裏低蕩出來。
“繼續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