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司嶼的回應如同耳光,狠狠抽在記者們的臉上。
任何澄清都不如他一句明目張膽的維護。
最前麵的那位男記者忙不迭接住他甩過來的照片,心下駭得話都說不利索:“看看看……看出來了。”
賀司嶼不再看他,修長手指輕攏了下散開的西服外套,扣上那顆金屬紐扣,平靜地說:“任何造謠蘇小姐的報道,我都不希望再有。”
他的有條不紊讓人生畏。
這群新聞報道者們隻是想要博眼球,蹭蹭豪門八卦的熱度,可要為此得罪到賀司嶼,後果不堪設想,沒誰敢犯險。
於是態度急轉幾下,紛紛畏怯地應聲。
“以及。”賀司嶼可有可無地掃了眼鏡頭,耐人尋味的一記冷眼,隱約是在對誰暗含警告:“我沒有、也不可能有其他不相幹的女人。”
話落,他邁步,後座車門前的人自覺向兩側退開,為他讓出一條道。
隔著窗玻璃,車外和車內通了視野。
鏡頭跟隨賀司嶼的身影,記錄下了接下來的一幕。
他曲著指節,叩了兩下車窗。
車裏的人不知是在害怕外麵的情況,還是在害怕他,猶豫十幾秒,車窗才慢慢自動降落下來。
女孩子瑩白的鵝蛋臉由上而下,勻速出現在視線裏,她微微仰著臉,淺褐色雙眸格外澄澈,不得不望向他的眼神,沉溺中有幾分憂鬱和難過。
她還在為自己利用他而羞愧。
賀司嶼看著她的眼睛,低下聲,說:“沒事了,下來。”
也許是見識過他對自己凶神惡煞,遺留下陰影的原因,他的命令,蘇稚杳本能服從。
她開門下車,低眉順眼地站到他麵前。
隨後,所有人驚見賀司嶼伸出手,捉住蘇稚杳一隻手腕,拉著她走向那台布加迪商務。
賀司嶼親自拉開後座車門,掌心握到她肩頭,輕輕往裏推,示意她坐進去。
他的出現猝不及防,蘇稚杳還有些懵,怕再聽見他的冷言冷語,一路跟著他都沒說話,結果他一個親密的動作,蘇稚杳才敢在他臂彎裏抬起頭,露出驚愣的表情。
“上車。”他說。
聲音輕著,很有耐心。
沒感受到他的疏冷,蘇稚杳恍惚了下,不由自主地矮身,聽話地坐了進去。
賀司嶼合上車門,自己繞過去坐進另一邊。
隨後,車子在眾人眼前行駛離去。
楊叔這年紀不知年輕人的事,見蘇稚杳跟人走了,茫然又擔憂:“這位賀先生怎麼把小姐帶走了,要不要我追上去?”
小茸回魂:“沒事沒事,楊叔咱們回吧,杳杳在賀大佬身邊安全著呢。”
蘇稚杳不知道賀司嶼要帶她去哪裏,有他坐的車總是那麼安靜,不開收音機,也沒人說話。
她規規矩矩地端坐著,想開口問他是不是不生氣了,想法被無地自容打敗。
又想,可他如果還生氣,剛剛怎麼會幫她呢。
蘇稚杳悄悄往身邊看了一眼。
他靠在椅背,雙手交疊著,閉目養神。
突然感覺自己回到了第一次坐他車的時候,想搭訕,又因他周身的低氣壓不敢打擾。
正回憶過去,賀司嶼緩緩掀開了眼皮。
四目交接。
蘇稚杳瞬間生出被抓包的羞恥心情,忙不迭錯開眼,逃離了他的目光。
賀司嶼輕蹙了下眉。
女孩子都這樣,還是就她這樣,神誌不清的時候什麼都敢說,一清醒就縮成小烏龜。
當初眼巴巴要上他車,內涵他講她聽不懂的粵語的機靈勁哪兒去了?
賀司嶼沒說話,抬手按了下後排的音響控製鍵,車裏開始播放音樂。
不確定是不是巧合,收音機裏放到的第一首就是鋼琴曲《致愛麗絲》。
蘇稚杳怔了一怔。
——就是那個掉進兔子洞的愛麗絲。
——你到家了,愛麗絲小姐。
聯想到最初的情景,蘇稚杳低著頭,淺淺抿了下笑,想著,如果能回到那時就好了,她仍有選擇的機會。
鋼琴聲中,蘇稚杳終於還是忍不住,目光重新望向左邊,小聲起了個話頭:“謝謝你。”
她的語氣不如曾經那般肆意,如今同他講話,都是溫溫順順的,準確地說,還有拘謹。
“謝我什麼?”他明知故問。
“剛剛……”雖然當時在車裏沒聽清他同記者說的話,但結果都是給她解了圍,蘇稚杳想了想,再說:“還有那天,幫我叫醫生。”
賀司嶼凝著她的臉,黑眸晦暗不明:“我幫你的隻有這些?”
蘇稚杳微頓。
思緒忽地被這句話拉扯回他們還沒有鬧矛盾的時候,和他的一樁樁經曆在腦中過一遍,深覺自己非但傷害了他,還欠他良多。
蘇稚杳垂下眼睫,支吾著,但態度十分誠懇:“還有以前的全部,都要謝謝你。”
彼此間有幾秒的沉默。
他靜靜道:“我是商人。”
她當然知道,隻是沒懂他為何要刻意提醒,蘇稚杳不解地抬起眼,對上他視線。
賀司嶼看著她,輕描淡寫地說:“你的感謝可以實際點。”
蘇稚杳睫毛輕眨兩下,想從他眼中看出答案,怎樣才算是實際。
“我有個飯局。”他口吻平淡。
她依稀發出一絲疑惑,接著見他斂回眸光,慢悠悠靠回椅背,說:“陪我去。”
耳邊遲遲未有回答,賀司嶼望著窗外的目光微沉:“不願意,送你回……”
“願意。”
她好似是剛回神,生怕他把話說盡,語氣略急,一口答應。
賀司嶼因她延遲的果斷停頓一瞬,回首看向她。
他那雙眼睛深邃依舊,被盯著,總讓人有種無處遁形的心慌。
蘇稚杳心跳著,和他對視。
他好不容易才搭理她,如果她今天拒絕了,那他們之間或許再無可能。
怕一下子被他看透心思,蘇稚杳深吸口氣,放軟語調:“就是,我今天沒想去哪兒,穿的比較簡單……你的飯局重要嗎?”
她討好的淺笑,輕輕柔柔的腔調,想試探又有距離感,這感覺與初相識的時候相仿,恍惚一切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賀司嶼聲音漸低:“重要。”
蘇稚杳微微驚了下,怕給他添亂,忙問:“那我先回家,換套衣服吧?”
她穿的是碎花連衣裙,外麵一件粉粉的薄開衫,長發半紮,飾著細細的珍珠發箍,很有春日慵懶的氣息。
賀司嶼看了她一會兒,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回想起拉斯維加斯那夜,她為他盛裝出席的模樣。
他薄唇微動,聲低著:“不用。”
蘇稚杳沒深想,點點頭:“喔,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