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魔王龐大的身軀在地麵劇烈地顫抖,八隻蛛腿蜷縮起來,竭盡全力縮小存在感,它仿佛是剛出生的弱小幼崽,毫無自保之力般暴露在了危險之下。

那緊繃的蛛絲也開始顫抖,所有困住唐慕的蛛絲截截斷裂,在空中化為紛紛揚揚的細雨。

沒有任何支撐的唐慕驟然下墜,失重感襲擊了他,受傷的身體變得遲鈍、笨拙又沉重,無法和往日一樣靈活降落。

唐慕卻毫不在意地張開雙臂,看著洋洋灑灑的截斷蛛絲圍繞著他飛舞,看著岩壁上星星點點的恐懼晶石模糊成幽綠色彩。

他從小就喜歡和爺爺玩一個遊戲。

那些紛飛的蛛絲、幽綠的晶石,還有被吹得上揚的雪白發絲和衣角,與過去一幕又一幕的回憶在腦海中不斷出現交疊,像奔湧不歇無法暫停的時間。

他從很高很高的地方往下跳,享受著刹那間如飛翔般的樂趣。

爺爺總會接住他。

外麵的世界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好,哪怕是身為親戚的叔叔,生病了也會毫不猶豫要殺死他。

但爺爺不一樣。

不管爺爺變成什麼樣,都會喊他小唐慕。

小唐慕要把全部的小粉花都收回來,要帶回家都給爺爺……

他閉上眼。

想象中與堅硬地麵碰撞的疼痛並未發生,唐慕摔進了一個寬闊有力的懷抱。

砰。砰砰砰。砰砰。

耳朵貼在了心口,過於敏銳的聽力讓唐慕捕捉到了這具溫熱身軀傳來的錯亂心跳聲。

是他的人類的心跳聲。

雪白的睫羽掀開,對上了鏡片後那雙幽深藍眸,細長的銀鏈子垂在這個人的臉龐上。

“您沒事吧?”溫和從容的詢問聲,鎮定到和這個人類劇烈跳動的心髒完全不符。

奇怪,這個弱小又膽小的人類怎麼跑出來接住我了?

唐慕一邊思考,一邊將掌心的粉紅晶石往嘴裏喂。

“這晶石上麵都是血,請允許我幫您擦一下。”紀維昀垂下的視線掃到了外露肌膚上滴血的傷痕,因為唐慕的肌膚很白,出現了傷口後就格外醒目,像破碎的瓷器,需要輕拿輕放。

紀維昀避開這具身體上顯而易見的傷口,輕輕將對方放下。

在他取出手帕時,那隻肆意妄為的漂亮怪物正垂著長長的雪睫,微張著蒼白的唇,吃下了染血的晶石。

抬眸看過來時,還順帶慢條斯理舔了舔指尖上的血珠。

殷紅的血珠在那蒼白的唇上暈開,雪白的指尖被重新充滿血色的唇包裹住,這個畫麵有著說不出的病態美感。

“您身上都是血,請讓我來幫您擦拭。”紀維昀恭敬道。

他目不斜視看向唐慕臉上的血漬,一點一點仔細擦拭,像是嚴苛的珠寶師在擦拭蒙塵的寶石。

唐慕含著手指,直勾勾盯著近在咫尺的紀維昀。

一秒,兩秒,三秒。

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手帕緩慢移動到染血的耳垂,擦拭掉了血汙,卻讓敏感的耳廓泛起了深深淺淺的粉。

紀維昀的眉心緩慢皺起。

唐慕歪了一下腦袋,吐出手指,那粉眸還是那樣直勾勾地盯著紀維昀。

鏡片下的藍色瞳孔微微轉動,與唐慕四目相對,“抱歉,我隻是想幫您——”

漂亮怪物忽然沒有任何距離感地貼近,鼻尖呼吸打在紀維昀的耳朵上,紀維昀的道歉停了一瞬,下一秒,尖尖的小虎牙咬破了耳垂。

藍眸驀然睜大。

唐慕甚至報複性地廝磨了兩下,在潔癖嚴重的紀維昀耳上留下淺淡的血痕,像赤紅欲滴的玫瑰紮了上來。

“我說過啦。”唐慕語氣輕柔又散漫,像在說些甜言蜜語:“再有下次就咬掉你的耳朵。”

心髒在不斷加速,就像剛才他仰望這個怪物時,快到失控的心跳。

“本來是想一整塊都咬下來的。”

說這番話時,那張臉上的神情依舊澄澈無垢如天使,和他說“不要怕我,愛我吧,膽小的人類”時別無二致。

可他從來不是什麼天使,聖潔純良的皮囊下包裹著隨心所欲、無拘無束的靈魂,他擁有著最純粹的善與惡,沒有一絲一毫在善惡間過度的灰色麵。

他會收走最後一朵暗淡的粉花,哪怕你已經身處地獄。

也會將散發愛意的花海全部灑給你,賜予你世間的極樂。

“但你剛剛接住了我,壞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