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張先巨大的壓製下,突然就有了想說出心聲的衝動,也許是最後的交代了。“這麼多年,承蒙大家垂青,愛我護我,今日事既然如此,我也無多話可說,小妹還在等我們,大哥,你們快走吧,不要再為了我這將死之人耽擱辰光了,父母劬勞,三變難以報答,希望大哥你幫我孝敬他們吧……”說著,鼻子忽然酸了,兩行熱淚滾下來。
蘭兒“嗬嗬”地笑了一聲,戲謔地說道,“喲,快死了的人還說這麼多廢話!你現在應該怨恨的是那些無能的哥哥,不肯用一點本沒多大意義的秘密來換弟弟的性命。”藍色的眼眸眨了眨,裏麵映著大哥三接和汐夢。
“五,四……”張先倒數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難道是為了給我告別嗎?我閉上了眼睛,耳畔,似乎汐夢黃鸝般清脆的歌聲飄了過來。聲音幽幽咽咽,唱著我很喜歡的一首詞。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隻合、長相聚。
何期小會幽歡,
變作別離情緒。
況值闌珊**暮,對滿目、亂花狂絮。
直恐好風光,
盡隨伊歸去。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
早知恁的難拚,
悔不當初留住。
其奈**端正外,更別有、係人心處。
一日不思量,
也攢眉千度。”
“唉唉,”我不自覺地歎口氣,睜開眼睛,倩如仍是緊緊皺著眉頭,汐夢在她身後,並沒有開口,滿溢了悱惻哀傷的眼睛隻是死死看著我,好像我已經死去。
這首不是我寫的《晝夜樂》嗎,這是我用倩如的口吻寫來,揣想的她的過去的小句。沒想到已被譜成曲子。不過是什麼地方傳來的琴聲呢?
“真他媽的囉嗦,你們這些人,為了守護那個虛無的秘密,連親弟弟的命都不管嗎?三,二,一”張先早就不耐煩,冰冷的匕首灌著殺風,猛地刺向我的脖頸……
“啊……”恐懼的喊聲從我喉間擠出。
“等等,不要啊!我們說!”
“放了他!”
“當,當”兩聲十分幹脆的瓷器破碎聲驚破了我的恐懼,地板上滴答,滴答地沾上了紅色的血液和濃度很高的液體。我耳中發響,“嗬嗬嗬……”不知哪裏傳來了一陣少年的笑聲。
“是誰?!”張先痛苦地捂住自己的拿著匕首的那隻手,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寫滿了仇恨。我因為離他比較近,甚至聽到了牙齒的摩擦聲。張先那雙眸子不斷地搜索著黑暗中的獵物。
“這位大哥,你們未免都太投入了吧。剛剛我彈了半晌琴,倒沒人理我,總忽略我,我可是會生氣的。”
地上破碎酒杯的殘片依舊在釋放著杯腹中的酒水,順著說話的方向望了過去。竟然是之前那個姓範的少年,現在正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燈光很少覆蓋的角落裏,少年正在清撫著桌子上黑得發焦的古琴,旁邊還有一個不大的包袱安靜地伏在那兒,聽著主人的忘情彈奏。
“看你們這麼久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認真地聽我說話。我現在酒意正濃,那個小弟之前還沒有和我喝酒。現在我想讓他陪我喝酒,所以你們不可以殺他,你們這些人還真不是什麼好人,挾持那個小弟不說,竟然逼著那麼漂亮的女孩子自斷手指,唉唉……”這個少年依舊和剛看到的那樣,玩世不恭是形容他最貼切的詞語。
不過剛剛他為汐夢伴奏時的琴音,溫和質樸,宛如高山之巔傾斜而下的潺潺溪水,草長鶯飛的暮春天空裏蕩漾著的紙鳶。清泉般洌而不寒,春風般和而不熱。讓人好一陣陶醉,此人必是一個琴技好手。
倩如揉了揉右手,緩緩道:“你能在那麼遠的距離,精準地射出兩隻盛滿酒的酒杯。恰好打中我和張先,而且兩隻酒杯的力道全然不同,可見你對內力漩渦有著非常精準的掌握。”倩如的瞳仁一動不動地看著姓範的少年,因為就算感知能力像她一樣,都沒有感知到少年的存在。
隻見少年一轉身站在了椅子上,右手食指向右一劃,撥弄了一下柔順的劉海兒。“嘻嘻,都這麼盯著我看,看見了我的真麵目吃驚吧!”琥珀般的大眼睛澄澈漂亮盯著手中的酒杯,因為鼻梁的高挺,光線在幹淨的臉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額頭兩側垂下來的頭發在空中浮動,時不時撥弄一下劉海兒,略帶微笑的嘴唇裂開時,露出那幹淨潔白的牙齒。身上姑蘇產的粗布衣服清新淡雅,飄逸出塵。
“我這個人呢,就是喜歡拔刀相助。其實你們也不用害怕,我是沒有刀的。這酒也是喝得有點倦了,我先彈個曲子給眾位聽聽,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