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人生在世,大家都是一身反骨,肯定會適得其反。
所以嶽或聰明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打算用沉默解決,先晾著。
等會兒大家就會忘記這件事開始新話題。
填空題最後兩道和選擇題最後兩道以同樣的方式解決,嶽或直接沒做——他不會。
就算想寫大概率也隻是浪費時間。
用半小時的時間寫完數學試卷的選擇填空,後麵的題嶽或沒打算再做。
他把筆的筆帽蓋好放下,同時動了動屁.股底下的凳子。
利索地轉移陣地。
此時校園外麵響起了晚自習第一節結束的下課鈴聲。
畫筆被熟練地執於指中,嶽或在心裏計算著時間,道:“晚自習還剩兩節課,大概一個半小時。我有事兒,不能畫程序步驟太繁瑣的,太耗時間了。”
“所以今天畫個簡單的——就背影吧。”
極其鮮豔又無比惹目的金橘色彩快速地鋪染於畫紙表麵,落筆無思考,嶽或用畫筆把顏色向周邊大片地暈開。 寥寥幾筆,明明上一秒還隻是一大坨的顏料,下一秒就有了陽光自天空傾灑而下的、光路線條的清晰痕跡。
幹淨利落得猶如他握著的不是畫筆。
而是他自己本身便已是畫上的一切。
有嶽或在,畫自然天成。
林是非不知道別人畫畫是不是都有專門的畫法,但嶽或明顯很隨心所欲,純粹靠心情。可他又明顯有自己的體係,任何人都無法模仿。
每次下筆都完全不會刻意地去想下次的色彩該鋪在哪兒。林是非很外行,但他仍然能明確看出嶽或將自己的無限“愛意”付諸其中。
他不但會畫,還尤其熱愛。
清臒頎長的背影線條當即躍然紙上,頭發很長,被隨意地用黑色的發圈捆於腦後。
些微淩亂地搭至肌理纖削而漂亮的後背處。
如果隻看頭發的話,所有人都會覺得嶽或畫的是個女生。
而他方才又故意不回答談戀愛的事,本來彈幕確實在嶽或不提及此事的沉默中忘記了。
此時看見這道以精致開始出現的背影,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崽”真春心萌動、肯定要談戀愛了的言論再次“傾巢而出”。
但又過片刻,當那道“女孩子”的背影肩背挺直寬闊,腰身勁瘦,藍白校服穿在身上就像被穿了什麼高定西服,而周身又仍擁有著那股校園裏的少年、獨有的青春洋溢氣息。
所有人便都看出,這很明顯是個男生。
他們不知道是因為嶽或畫工厲害,腦子裏本就有一個這樣清晰的背影圖像,所以才能夠將人畫的這麼......“夢幻”;
還是現實生活中真的會有人的背影是這樣,而嶽或又親眼見過,所以他深刻於心,隻靠心便連三千青絲的細節都如數畫出。
方才彈幕的“不要早戀”無故沉默半晌,開始重新弱弱地飄過字體:
【所以讓或崽心動喜歡的......是個男生?】
【就是這個背影?】
【那......也不是不行】
【對不起我有罪,崽,你可以談戀愛】
【談吧談吧談吧談吧,趁年輕,而且這時候不早戀還啥時候早戀啊?必須早戀!】
【......】
不借助外物,自己無法看見自己的背影。但林是非對自己的身量與肩背都有深刻地認識。
他都強迫星星摸他那麼多次了。
而且,他認識自己的長發。
星星畫的是自己。
意識到這點的林是非幾乎徹底斂去極端情緒,眼底無法抑製地溢出濃鬱的喜歡,他努力壓下偏執撿起冷靜。
在心裏自主地給嶽或減去一部分應有的“刑.罰”之量。
好,可以少罰兩點星星。
直到下刻,聽到嶽或開口說了什麼後,林是非方才被強行逼退的所有負麵情感,頃刻便被如數打翻。
以更洶猛更駭人的衝擊力道卷土重來,將他猛地淹沒。
看見彈幕上此時都在猜測嶽或喜歡的是個男生後,側眸瞧見的嶽或心下頓時覺得微驚,心道這怎麼看出來的?
就因為他畫了林是非的背影嗎?
不至於吧?
但還真至於。
評論甚至已經發展到了他早戀也沒關係。
嶽或對林是非心思不純,確實想談戀愛。
可奈何林是非目前對他的感情還隻是“得到”,他不敢有其他想法。
但彈幕一直在說這件事,嶽或又不能直接解釋,而且他們老是“提林是非”,讓嶽或的心都亂了。
恰在此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嶽或突然想起小時候他被其他小朋友圍著欺負時,一個穿著粉色蓬蓬裙的小姑娘過來給他粉色糖果的事。
小女孩短頭發,長得特別好看,漂亮得像個洋娃娃。
隻不過那是他們唯一一次見麵,回家後的小嶽或有好長時間都想重新找她,可找不到。他那時候又隻有五歲,太小,沒有力量去找人。
而且那小女孩說中文的時候還總是夾雜著英文,奇奇怪怪。
後來年齡慢慢增長,嶽或就很少想起來了。
今天又突然想到,嶽或頓時覺得天有神助。
他當即有了能讓彈幕直接閉嘴的說辭,道:“都別說了,讓我好好畫畫。”
“不談戀愛更不早戀,沒有喜歡的人,有白月光。”
彈幕果然再次陷入靜默。
嶽或心裏還沒躍起小得意想暗暗誇自己聰明,身後就忽而傳出一道不安靜的好聽音色。
“你有什麼?”林是非身體站直,似是很疑惑似的,直勾勾地盯向嶽或,音線極其清涼。
“啪嗒!”
嶽或猝然回頭瞪大眼睛,瞳孔震顫,不可思議地看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宿舍的林是非,畫筆都嚇得直接掉在了地上。
染著顏料的筆刷當即弄髒了地麵,糊了一點濃厚的色彩。
林是非注意著他的反應,第一次沒有為自己嚇到星星而率先道歉。
他眼眸深邃不可見底,隻是確認性地繼續問:“白月光?”
“......是嗎?”
彈幕詭異地靜止片刻後,突然瘋狂。
但無人在意。
林是非朝嶽或走過去,嶽或下意識先看直播,又看畫架,隨即反應過來身體微動就要站起來後退,卻被已經到了眼前的林是非抬手按住肩膀,沒讓他起身。
被迫按在原位,在見到林是非的那刻,心裏便風馳電擎過著各種念頭卻真切地知道自己跑不掉的嶽或隻能趕緊抬頭。
自下而上、緊張不安地和垂下眸子的林是非對視,眼睫顫抖得就像冷風中已經無法依附枝幹的小樹葉,他喉|結滾動正要開口說話。
就見林是非忽而彎下腰身撿起地上的畫筆,輕聲說道:“髒了,我去給你洗洗。”
“洗完回來可以繼續畫。”
彈幕已經刷出一條又一條可想而知的評論,林是非隱忍地微微闔眸,轉身去浴室給嶽或清洗畫筆之前。
他俯身在嶽或耳邊用手機裏的那些人聽不見的氣聲說:“不準起身,老實等我。剛才怎麼畫畫,我回來後,星星也仍然要用同樣的方式把這副畫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