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方淳喜歡的人吧”
李雲芳突然朝司徒毓頭來一道淩厲的目光,她素來是溫柔和善的婦人,故而板起麵孔時看來格外嚴肅,還稍稍有些違和。
了解李雲芳脾氣的卓青知道她生氣了,將手搭在她的手臂上輕揉幾下,討好地喚道,
“娘”
李元芳不理,執意盯著沉默不語的司徒毓,似乎在等他的解釋。
解釋這麼多年來,他為什麼一次也沒來找過方淳。
“對不起”
司徒毓怔忪良久,終於抖著唇擠出三個字。甫一開口,淚水便從他的眼眶裏滾落下來,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仿佛在忍耐極致的痛苦。
“我都不知道”
他的聲音喑啞得像烏鴉的嘶鳴,帶點血色的凝滯。
“我不知道阿淳他竟然為我吃了這麼多苦”
他一直以為方淳默默離開後,一定是故意躲了起來,躲在他找不到的地方娶妻生子,過沒有他卻一樣幸福的日子。每每想到這種可能,心口就像有一把利刃在細細切割。
可那般錐心刺骨的疼痛,在得知方淳為了自己而瘋掉時,都變成了滑稽的諷刺。
在他自以為情深似海,昏茫度日的時候,他的方淳卻承受著他永遠無法想象的痛苦。
司徒毓撐著桌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熬不住了,他要見方淳,必須馬上見到方淳,馬上
“啪”地一聲驚響,是司徒毓勾倒了凳子,自己也狼狽地撲到地上。他的身體抖得厲害,手在地上撐了好幾下,卻沒能坐起來。
“司徒先生”
卓青起身想去扶他,卻被宋明曦拉住,李雲芳顯然也被司徒毓渾身發顫,滿臉汗水的模樣嚇到,刻意擺出的冷若冰霜的麵孔閃過一絲錯愕和不忍。
“啊”
端著一碗粥進門的方淳看到半癱在地上的司徒毓,連忙將碗放到桌上,轉身跑到司徒毓身邊,抓住他的胳膊要將他拉起來。
“真笨地上好髒的芳姨說會把衣服弄不好看,你乖,快起來啦”
“阿淳”
司徒毓聽著他童稚的語言,反握住他的手,就那樣癡癡地看著他,似乎要將方淳鎖進自己的眼睛裏。方淳被他看得心生怯意,不由往後縮了縮,司徒毓卻不準他躲開,欺身上前將方淳揉進懷裏。
他拚了命地抱緊他,緊得方淳都快要喘不過氣,委委屈屈地紅著眼控訴,
“壞蛋你是壞蛋痛”
“對我是壞蛋大壞蛋全天下最壞的壞蛋”
司徒毓把臉埋進他溫暖的頸窩,哽咽著回道。方淳的指責突然停住了,他吃力地掙出一隻手,摸摸自己變得濕熱的頸側,歪過頭不解地看向司徒毓,忽而眼睛一亮,伸過手去輕觸他的眼睛。
“水”
他疑惑地咕噥道,
“熱的水是是眼淚”
方淳混沌的思緒裏閃過一瞬清明。李雲芳教過他,從眼睛裏流出來的溫熱的水,就叫眼淚。人在感到痛的時候才會流淚。比如他絆到石頭摔到地上磕破膝蓋那一次,他就痛得掉下了眼淚。
那滋味一點都不好受,就算吃了芳姨特意為自己做的白糖糕,他還是覺得很難受。
而這個人流了這麼多眼淚,他一定比自己摔得更痛吧
方淳用飽含同情的目光看著麵前不停掉眼淚的,長得好好看的人。
真是太可憐了
方淳心裏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有點刺刺的,空蕩蕩的。
很想用什麼東西來填滿。
於是他展開雙臂,輕輕將司徒毓擁進懷中,哄小孩一樣好聲好氣地哄他,
“乖哦不痛、不痛我給你吹吹,吹吹痛痛就飛走啦”
說著,他認真地朝司徒毓的眼睛吹了幾口氣他之前在廚房偷吃了桂花蜜,呼出的氣也帶著甜香。
“阿淳”
司徒毓往前拱了拱,更深地埋進方淳的臂彎裏。十多年來累積的不安悔恨與擔憂恐懼,都在這一刻得到了熨帖撫慰。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慢慢合上眼,軟倒在讓他格外安心的懷抱裏。
“芳姨,他好重”
被突來的重量壓趴下的方淳驚愕地瞪圓了眼,推了身上的人幾下都推不動,轉而皺起臉朝李雲芳小聲抱怨。
他溫潤清俊的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天真童稚,李雲芳隻覺心裏酸澀不已,忍不住撇過臉抹去即將落下的眼淚。
卓青和宋明曦走上前將暈倒的司徒毓扶起來,重獲自由的方淳拍著被壓得生疼的胸口喘氣,心有餘悸地瞟一眼低垂著腦袋,雙目緊閉的司徒毓。
他的睫毛好長,嘴角也翹得好好看
方淳捧住自己隱隱有些發燙的臉頰,在看見卓青他們準備將司徒毓扶進隔壁空置的房間時,他已顧不得害羞,攆上去堵住他們,急切地道,
“青兒,我我要他”
卓青的臉微微一紅,宋明曦亦露出微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