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在石邑縣人們的心中，萬物都是有靈的，所謂山有山神，水
有水神，樹有樹神，花有花神，泉有泉神，灶有灶神。人與神是有供奉契約的，人要敬神，神也要佑人；人不敬神會受到懲罰，神不佑人也應該受到懲罰
在乘務長的照拂下，胡元朗順利返回了大校場村。看到同誌們也都安全歸來，胡元朗欣喜不已。這次出去，向南被抓了夫，在北麵又經曆了集中營的殘酷，又臨近年關，看來要想完成任務那就得到平漢路路東去了。
通過路東的聯絡站，胡元朗和同誌們倒是做成了幾筆小買賣，除棉布以外，還買到了一些食鹽和糧食。通過秘密交通線，通過了兩道封鎖線，將物資交給了前來接應的章如龍。章如龍則通過後寨地下的密道，將比命還重要的物資送到了根據地。
民國三十二年的春天，石邑縣遭受了五十年一遇的“春荒”，去年一年很少雨水，轉過年，上天還是不肯垂憐，直至到三月底還是滴雨未落。太陽依舊明亮，土地依舊龜裂，塵土依舊飛揚，莊稼人依舊心慌，心中的不滿與日俱增，開始用言語詛咒這無所不能而又狠著心腸不肯眷顧遭受苦難的下界臣民。於是，人們在腹誹該死的老天之餘，將心思奇托在龍王身上，全縣近百座龍王廟香火鼎盛，但仍不肯降下甘霖。日偽縣政府發布了祈雨公告，道士築壇打醮，和尚聚眾誦經，巫婆神漢跳大神，可是依舊是晴空萬裏無雲無雨。過去為了度春荒，石邑縣東部的人們往往到山裏的親戚家或本族近支人家就食，今年呢，三道封鎖線嚴密的關卡斷絕了東部饑民的求生路，沒有糧菜餓死人，吃了有毒的野菜毒死人，吃完種子以後上吊吊死人等等死人的事上報給了日偽縣政府。日偽縣政府召集士紳和維持會的人員開會商討對策，整個華北大旱，有錢也無從購買糧食；連年災荒，大戶人家也拿不出賑災的糧食設粥棚施粥；日偽縣政府開設的救濟院也早已名存實亡。議來議去，還是求雨。隻要下雨，樹葉、野菜可以對付一段，春耕也可下種。最後，城西白大戶提了一個建議：鞭打龍王。
“鞭打龍王”是百姓求雨的最後一招，畢竟龍王是“神”是“爺”，代替上天行雲布雨，統禦萬方，那是萬萬不可褻瀆，神聖不可侵犯的。但是，當龍王爺昏聵不稱職時，百姓無可奈何，隻好用鞭子伺候，然後再重塑龍王，供上香火。受了教訓的龍王，或者說被鞭子喚醒的龍王，就會降下甘霖以贖前愆，而百姓又會大度地原諒改過的龍王，像過去一樣用最虔敬的心、最豐盛的三牲祭品祭祀。
白大戶倡言一出，眾人不禁麵麵相覷，莫敢置言。偽縣知事寇念祖見大家沒有附議，狐疑地說：看來這個辦法可行，那就選個日子吧。古拔貢開解道：好教縣尊得知，這個龍王不好打呀。寇念祖恭敬地說：請世叔明示。古拔貢說道：鞭打龍王，最近有一次是在民國六年，那一年莊稼顆粒無收，草木幹枯，死人無數。不過這個龍王乃是槐水龍王，而龍王廟在槐水的源頭青陽鎮敦與之山，所以不好辦哪。寇念祖恭敬地說：小侄學問欠佳，隻知有四海龍王，卻不知槐水也有龍王。古拔貢說：四海龍王那是總管天下的，而一城一邑往往都有分管的龍王。大唐太宗時魏征夢中斬龍，斬的就是長安附近的涇河龍王。寇念祖虛空撚須問道：為之奈何？古拔貢說道：還要勞煩縣尊給日人商議，念在全縣八萬父老命懸一線的份上，準許前往敦與之山，若上天垂憐，降下甘霖，也是縣尊造福萬民的大功德，種善因結善果，將來會有福報的。寇念祖莊重地說：敢不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