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不喜歡你說小焱不夠聰明,因為我的看法跟你恰恰相反,”蘇婷說著冷下臉,“小焱這次考倒數,是因為他來平川島前上的是育苗班,滿打滿算也隻上了一個月的一年級!”
“怎麼……”
看出段曉英臉上的驚訝,蘇婷挑眉問:“不相信?難道賀東川給小焱辦理入學時沒提過這件事?”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雖然這年代政策不像後世完善,小學就有學籍,但除非新生入學,否則都需要之前學校出具證明。
賀焱在首都上的是育苗班,自然沒有小學出具的證明,賀東川把他送進小二班插班,肯定是說明了情況的。
段曉英是小二班班主任,這些事學校自然不會瞞著她。
她會那麼詫異,顯然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因為這樣,她才會一時沒想起來這事,把賀焱沒考好歸咎到他不夠聰明上。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這麼重要的事她都能不放在心上,那她對賀焱的關心是真的嗎?
如果她沒有那麼關心賀焱,又為什麼來找蘇婷說這些話?
很耐人尋味啊。
段曉英心裏十分懊悔,她的確忘了這件事。
她每天事情太多了,外人看著老師工作輕鬆,每天上幾節課就夠了,實際上工作量真不少。
軍區小學共有五個年級,十二個班級,老師卻不到十個人,算下來每名老師一天至少得上六節課,要是帶了副課,那基本每天課程都是滿的。
段曉英雖然沒帶副課,但她是一年級二班的班主任,班級事情多,備課、批改作業這些事都隻能利用空餘時間做。
可她哪有什麼空餘時間,回到家裏,她得做飯,得掃地,得洗全家人的衣服,自從當上老師,她就沒在十一點前沾過床,早上也基本天沒亮就醒了。
每天忙得團團轉,她哪能記得住學生以前的學習情況,要知道她教的有三個班,共上百名學生。
更何況賀焱座位靠後,成績又不好,也不是很調皮搗蛋,在班級裏實在算不上出挑。要不是他這次考太差,拖了班級後腿,且她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也不會上門來家訪。
但現在後悔也沒有用,既然賀焱在老家上的是育苗班,那他這次考倒數就情有可原了,相應的,她上門家訪的理由也不再站得住腳。
段曉英想找個借口告辭,隻是當她抬起頭,就看到了蘇婷略帶嘲諷的眼神,不由攥緊雙手,扯出生硬的笑容說:“沒聯想起這些事,的確是我的過失,但我覺得既然賀焱這麼聰明,那我們當父母的更要用心教導孩子,以免他荒廢學業,你說是不是?”
問完不等蘇婷回答,段曉英就話音一轉說:“就像賀焱,如果他平時做作業的時候,你能夠在旁邊看著,多花時間輔導他,我想他交上來的作業不會有那麼多錯誤,這次考試也能取得更好的成……”
蘇婷打斷說:“段老師,我覺得啊,咱們得先搞清楚每個人的職責,像我們當家長的,職責是照顧孩子,掙錢養家,送他去學校讀書。而你們當老師的,職責是教書育人,孩子調皮搗蛋不肯學,可以找我們家長幫忙,但孩子聰明肯學,剩下的就是你們老師的事了。”
蘇婷問完也不等段曉英回答,徑直往下說:“像小焱這次沒考好,我就覺得你們當老師的問題比較大,如果你能把他以前沒上過小學的事放在心上,安排個學生多帶帶他,我想以他的聰明,這次考試不至於這麼點分,段老師你說是吧?”
嗬,不就是陰陽怪氣推卸責任嘛,當誰不會啊!
……
想著蘇婷和段曉英隨時可能叫自己回去,賀東川沒帶賀焱跑遠,就在沙灘上玩。
晚飯後沙灘上很熱鬧,大人們要不圍在一起聊天,要不沿著海浪散步,孩子們文靜點的在堆沙子蓋房子,調皮點的用沙子捏成沙團砸來砸去,賀焱是後者。
賀東川碰到熟悉的人,湊過去跟人聊了沒一會,不經意間轉過頭就看到賀焱跟人混戰,被砸了一身沙,頓覺一個頭兩個大。
當下就顧不上聊天了,黑著臉把賀焱叫了回來。
剛進院子,兩人就碰到段曉英腳步匆匆往外走,停住腳步喊道:“段老師。”
段曉英看了父子倆一眼,勉強露出個笑容,沒說話,點點頭就走了。
賀焱抬起頭,疑惑地問:“老師怎麼了?”
賀東川一巴掌蓋在他腦袋上,輕輕推了下說:“你別管,趕緊洗澡去。”說著率先進了屋。
屋裏蘇婷正往飯桌上放搪瓷杯,看到兩人進門隨口問:“回來了?”沒事人一樣。
“嗯。”
賀東川應了聲,指著兒子說:“家裏有沒有熱水?他跟人玩沙子砸了一身,得洗頭洗澡。”
“暖水壺裏有,”蘇婷說完才注意到賀焱身上的泥沙,驚訝問,“你這是被圍攻了?”
“他們被砸得更慘——啊!”賀焱抱住頭看向老爸,“你打我幹什麼?”
賀東川沒好氣地說:“少廢話,趕緊洗澡去,一身沙你還很得意?”
賀焱吐吐舌頭,癟嘴哦了聲,進浴室給自己倒洗澡水,脫完衣服後想起件事,光著跑出來問:“我衣服呢?”
賀東川正準備問蘇婷剛才聊了什麼,聽到聲音轉過頭,一口氣哽在喉嚨:“你光著屁股跑出來幹什麼?”
“找衣服啊!”賀焱理所當然地說:
賀東川沉著臉說:“你趕緊給我回去,光著屁股到處亂竄,你也好意思!”
“我是小孩子啊。”說著注意爸爸黑沉的臉色,賀焱不敢再撩胡須,退進浴室說,“那我的衣服怎麼辦?”
“我給你找!”賀東川邊說邊往外走,到晾衣服的繩子前收下賀焱昨天換下來的衣服,送進浴室並帶上門。
出來剛抬起頭,賀東川就看到蘇婷坐在飯桌另一邊看著自己笑,輕咳一聲說:“這孩子就是欠收拾。”
“他年紀小嘛,好好教就行了。”
賀東川點頭,坐到蘇婷對麵問:“我們回來正好碰到段老師離開,她臉色好像不太好。”
蘇婷臉色淡下來:“嗯,然後呢?”
“她上門找你聊了些什麼?”
“那她找我聊的內容可就多了,比如後媽的行為準則,比如怎麼樣當好一個後媽,又比如過去我哪裏工作不到位,該怎麼改進,”蘇婷似笑非笑問,“賀營長,你想聽的是哪方麵的內容啊?”
賀東川並不遲鈍,自然聽出了她的陰陽怪氣,起身很有求生欲地說:“老韓這媳婦怎麼回事?我都沒覺得你工作不到位,她一個外人憑什麼來指手畫腳?不行,我得去找他好好說道說道。”邊說邊作勢往外走。
見他真要出門往韓家去,蘇婷臉上冰霜終於消融,喊道:“行了,你找韓營長說這些有什麼用?就算他能讓段曉英跟我道歉,也是口不對心,沒意思。而且,說不定他心裏也覺得我這個後媽當得不好,應該向他媳婦這個業界標杆多學學。”
賀東川一本正經道:“憑什麼讓你跟他媳婦學?我還覺得你挺好,該讓他媳婦跟你多學學。”
蘇婷忍不住笑起來,卻沒太相信賀東川的話。
她這個後媽當得如何,她心裏清楚。
說不好應該不至於,但要說好,她也沒那麼大臉,隻能說不好不壞。
能做到更好嗎?能。
想做到更好嗎?不想。
她不是原身,沒有上趕著當後媽,也不是自願穿書喜當媽的。
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離婚後隻能回原身戶籍地,怕原身家裏發現端倪;如果不是顧忌著賀焱是龍傲天男主,想跟他套套交情以後好抱金大腿;如果不是賀東川這人處著還行,想著能拉一把是一把,她早就提離婚了。
留下來後,她能做且願意做的,也就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稍微照顧一下賀焱。
讓她像段曉英那樣對繼子女掏心掏肺,無私奉獻,抱歉,她沒那個思想覺悟。
但這些話蘇婷也就是在心裏想想,不可能攤開跟賀東川說,她可不想被人當成異類,拉去切片研究。
賀東川不知道蘇婷的想法,還在思索段曉英那些話,他有些納悶:“好好的她跑來跟你說這些幹什麼?”
蘇婷冷哼:“誰知道,她腦子有病的!”
賀東川:“……”
雖然出任務前賀東川和蘇婷相處了一段時間,但上島前兩人不是在火車上,就是忙著結婚的事,再加上他有心結,兩人沒多少交流。上島後則是他最忙的時候,又因為蘇婷的窮追猛打,躲她都來不及,更沒怎麼聊過。
兩人真正熟悉起來,是他出完任務回來後的事。
營裏事情沒那麼多,她也不再對他窮追猛打,兩人終於能坐下好好聊聊。雖然聊的結果是他過去對她的認知幾乎全被推翻,但也增加了不少對她的了解。
她偶爾幼稚,跟賀焱一個六歲的孩子都能吵起來。
也偶爾諂媚,為了一口吃的,什麼吹捧的話都能說出來。
還很記仇,跟王麗霞起過一次爭執,就再也沒跟她說過話。
但她也有成熟理智的時候,待人也很和氣,雖然不願意跟王麗霞來往,但沒故意跟她吵架,也沒有在背後說過她的壞話。
可現在,她毫不客氣地說段曉英腦子有病!
由此可見,蘇婷這次是真氣狠了。
嗯,他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