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梁能想到的,顧閱忱怎能想不到?
一想到顧利群那個老東西寧可死都不願來求他,他就像是吞了鉛塊,心裏堵得難受。
知道要臉?
知道要臉話,當年為什麼要……
越想,心裏越是煩躁。
他趁著餘梁打發走了裴凝跟老李,趁著中午休息的空檔,下了樓去。
一個人來到病房樓下的休息區,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了下來,盯著眼前的一地的法桐樹葉出神。
其實,早在差不多半年前他就察覺到了顧利群行動有些不一樣。
靜止時還好,移動時手掌總在不受控製的發抖。
身為醫生,尤其是一個神經外科方麵的專家,他一眼就能看出症結所在。
可被心底裏的恨意蒙蔽了雙眼,他竟然違背了自己當初選擇醫生這個行業的初心,對顧利群置之不理,沒有過問。
其實,他也知道顧利群在別的醫院接受治療。
他也曾想到了其中最壞的結果,所以才把寧馭安排回國,不是嗎?
什麼都想到了,就連家族內鬥,陰謀陽謀,爾虞我詐統統都想到了,就是沒能想到有朝一日,顧利群會在他眼前倒下去,而他還要為他拿起了手術刀……
滑稽。
懊悔。
卻又……覺得心底有什麼地方深處鬆弛了一下下。
他能主刀救活顧利群,這樣的結果總比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自己麵前,要來的好一些吧?
生而為人,理應無愧於心。
更何況,他乃醫生,救死扶傷本是天職。
正胡思亂想間,口袋裏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閱忱,顧叔叔醒了。”
接通之後,對講機彼端傳來了餘梁的聲音。
他知道顧閱忱在手術結束後,一顆心一直是懸著的,便在第一時間送上了定心丸。
“我知道了。”
顧閱忱聲音波瀾不驚,起身太急,差點被地上的枯枝給絆一跤。
隨手把枯枝丟盡了垃圾箱,顧閱忱飛也似的奔向病房。
他到的時候,喜極而泣的裴凝正在病床盤給顧利群擦臉,喂水。
看到出現在病房門口的顧閱忱,裴凝連忙擦了把眼淚,站起身來:“利群,你瞧,誰來看你了?”
聞言,顧利群緩緩轉動腦袋,迎上顧閱忱時,瞬間老淚縱橫!
鬼門關裏爬了一圈,方才知道“人生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這句話絕非泛泛虛言。
如今他還能再見著兒子一麵,宛如上天恩賜,想到此前那麼多年都於兒子水火不容,實屬是可憐可悲,可恨可憎!
“小忱……”
剛剛恢複清醒,口吃還不算清晰,顧利群嘴唇哆哆嗦嗦,喊了兒子名字一聲,便又是泣不成聲。
“麻煩請家屬平複一下病人的情緒。”
顧閱忱掩藏了眸底深處的波瀾,淡漠的掃向一旁的裴凝:“腦部手術後,最忌諱的就是情緒激動。”
裴凝連連稱是,低頭柔聲安撫起鼓勵群來。
顧利群的目光還黏在顧閱忱身上,他艱難的動了動手指,示意顧閱忱上前。
記不得曾有多久沒仔細的看一眼顧閱忱那張臉了,此時此刻,顧利群隻盼著他能近前一點點,來到病床畔,讓他好好看一眼。
要不然,他總覺得,這好像是在夢裏。
好不真實!
顧閱忱下意識的抬了抬腳步,但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他沒有動,仍舊立在原地:“我還有手術,有問題按護士鈴,或者找你們的主治醫生餘梁。”
說完,顧閱忱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顧利群希望落空,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孩子忙,你是知道的。他剛剛聽說你醒了,還不是得空跑來看你來了?”
裴凝連忙安撫:“孩子惦念你呢,咱們該開心才是啊,對不對?”
顧利群歎氣:“他哪裏是惦念我,恨我都來不及呢。我如果沒了,最開心的就數著這臭小子。”
“你這說得什麼話?”裴凝都聽不過去了:“哪有這麼詆毀自己的兒子的?”
“你可知道是誰給你做的手術?”她故意買了個關子。
顧利群:“餘梁啊,他不是主治醫生嗎……”
“錯了!”裴凝又給他唇邊喂了一點點水潤唇:“是閱忱!”
“臭小子?”聞言,顧利群又一下子激動起來:“你可不是在哄我開心?”
裴凝:“我哄你做什麼?這是全院都知道的事情。閱忱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你啊,自己琢磨琢磨吧~”
“等咱好了之後,可不要再繃著了,我在一旁瞧著,心都操碎了。”
顧利群又是一聲長歎:“哪裏是我繃著,是那個臭小子屬倔驢的,脾氣臭。”
裴凝聞言不由得笑了:“哎吆,你還好意思說閱忱呢,他是倔驢,你是什麼?你就是老倔驢,你們父子的脾氣吆……真是隨了個根紅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