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秉章說道:“樊軍門,你的話講得真好聽,你老弟違製卻這麼在情在理!照你這麼說,本部院是錯怪你了!本部院問你,你的家小住在省城,如何不雇幾個家丁來用?你把在籍兵丁派充過來,誰在永州把守?永州控製兩廣交界地方,幹係甚重,駐防官兵本來就少,如此一來,不是更少了嗎?”
樊燮急忙堆出一臉笑容,說道:“撫台請息怒,聽標下慢慢跟您老訴訴苦情。標下讓兵丁暫充夫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大人知道,標下常年在永州鎮守,十幾天才能回省一次,標下的家裏除了女人就是孩子,標下是不敢讓些不托底的男人進進出出啊!標下房裏的幾個女人都是渾身冒火的年齡,這要弄出些事來,您讓標下這臉往哪擱呀?不過,大人請放心,既然撫台這麼交代了,標下自然也就不能再讓兵丁充私役了。標下下去後就把派在省裏的兵丁全部調回永州,然後雇幾個知根底的人來替標下看門護院。”
駱秉章深思了一下,說道:“樊軍門哪,本部院真希望你講的這些都是實情才好。好了,這些先不去說他,本部院會一項一項查實的。有些事情啊,本部院能替你捂一捂,可有些事情,本部院卻又不敢捂。這個月的糧餉,方伯那裏已替你準備妥當了,你到布院衙門去吧。本部院還有別的事情,就不送你了!”
樊燮隻好施禮退出,到布政使衙門去領糧餉。樊燮走後不久,左宗棠手拿起草好的奏稿來到簽押房。
左宗棠把奏稿遞給駱秉章說道:“參劾樊燮的奏折我已經擬出了個大概,請大人過一下目,看能不能用。”
駱秉章接過奏折,忽然問道:“季高你說,就樊燮違製乘輿和私役弁兵的事,能參倒他嗎?我們可別打不著狐狸惹上一身臊啊!”
左宗棠抓過駱秉章的茶碗喝了一口,說道:“他樊燮是狐狸是狼還說不準,您老還是先看一下折子能不能用吧。”
駱秉章沒有言語,低頭便看起來。折子的題目是“參永州鎮樊燮違例乘輿私役弁兵折”。該折一共參了樊燮四款:違例乘坐肩輿;私役弁兵;冒領軍糧;兵費私用。
駱秉章讀罷折子,沉吟良久,忽然一笑道:“季高,你這個折子擬得好!不過,憑這四點,樊燮最多也就是個革職留任的處分,連降級都夠不上。本部院一直在想,為樊燮這件事去得罪官文,值不值呢?官文會怎麼做呢?”
左宗棠小聲說道:“撫台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您老當真就相信樊燮隻做了這四樣違例的事?這個人在樊城鎮守時就驕奢淫逸,當地的多少家閨女被他弄大了肚子!現在是軍興時期,提督有保境守土的大任。像樊燮這種滿人,他除了在背後搗鬼,能替湖南幹什麼呢?”
駱秉章忽然指著折稿空著的一塊問道:“季高,你這折子寫到‘若各營相率效尤,勢將靡所底止’。折子的後麵還想寫什麼?是不是派員詳查的話?”
左宗棠道:“大人所言極是。但大人並沒有交代,派誰去查,這折子就隻能空著。”
駱秉章想了想,說道:“本部院也料定這樊燮違例的事不會隻此四項。好,就依你所言,折子拜發的同時,本部院就委你走永州一趟接著查,隻要再查出一兩件事來,扳倒樊燮這件事就成定局了。”
左宗棠忙道:“撫台大人容稟。到永州這個人您老可以委衙門裏的一名候補道,但不能委左季高。樊燮已對山人懷了仇恨,山人一到永州,樊燮勢必嚴加防範。”
駱秉章笑道:“季高,你老弟怎麼又自稱起山人來了?你現在可是我大清國的四品卿銜,可不是山人哪!”
左宗棠苦笑一聲道:“撫台大人就不要羞臊季高了。其實,樊燮說得對,我左季高頭上的這個頂子是個好看不頂用的空頂子,一錢不值!我已經想通了,以後啊,我在您老身邊一日,就稱一日山人,您老呢,也別把我當成大清國的官員來看。左季高不是您的下官,隻是您的一名幕僚,我來前已經讓張升知會衙門裏的人了,以後誰敢再稱山人為大人,左季高定然和他翻臉!”
駱秉章用手指著左宗棠道:“季高,你又犯脾氣了不是?你老弟是我大清國堂堂的四品京卿,是京官,怎麼能是空頂子呢?照你這麼說,衙門裏的那些四品候補道就都別活了。季高啊,你聽本部院講,樊燮同你說的話不過是氣話,別看他是一品頂戴,他頭上的一品頂戴可抵不上你頭上的這個四品頂戴!四品京卿,放到省裏可就是三品臬台啊。他樊燮不過是借機想把老弟氣走,讓本部院身邊少個幫手罷了。你是聰明人,可不能上他這個當!季高,你說讓誰去永州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