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
樊燮說道:“其實,撫台要參本官這件事,本官並未十分放在心上。乘輿進京是因為傷了腳,私役弁兵是為了防賊,這兩項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上頭頂多給本官一個革職留任的處分。若等官製軍那裏替本官上個折子辯護一下,說不定就煙消雲散了。本官昨晚已打發人去了武昌,官製軍不會任著駱秉章胡來的,本官隻是對這個左宗棠氣不過。他不過是鄉間的一名破舉人,靠著撫台的勢力就壓著省內各官一頭,別人能忍,本官可不能忍。本官頭上的烏紗是靠一刀一槍拚來的。想本官在樊城時,從製軍到撫台,哪個不高看一眼!如今到了湖南,反要受他一個師爺的氣!”
李景堂見樊燮越說越多,隻好道:“軍門大人,其實,師爺也有師爺的難處。大清國開國至今,哪個衙門裏能少了師爺?就說您老在永州吧,沒有師爺替您辦事能行?”
樊燮一聽李景堂話音有變,忙笑著說道:“李師爺,您老是誤會本官了。本官適才說的不是您,是左宗棠這個犢子!巡撫衙門的事情,本官還要靠您這個掌印師爺維護呢,本官哪敢對您不敬啊!李師爺呀,您老能不能聯絡其他幾位師爺想個法兒出來把左宗棠從撫台身邊趕走?他整日在你們幾個麵前比比劃劃,你們能舒服嗎?”
李景堂擺手道:“這話快不要提!左季高這個人的才情大著呢!現在的湖南巡撫衙門,還沒有哪個人能真正壓過他的!除非有人參他,否則,誰都別想讓他離開。軍門大人,景堂今天跟您老道句真言,我雖然也在衙門當了好幾年的師爺,可我這個師爺,連左季高的十分之一都不及!現在您是看不出什麼,就說張撫台在任的時候吧,長毛圍我長沙兩月不退,鐵了心要攻破。張撫台被逼無奈,請出了左季高佐兵事。左季高到後,又是籌糧又是布防,還在北門修了炮台,長毛愣就對長沙奈何不了!不要說張撫台佩服得不得了,全省的文武官員哪個不豎大拇指呢?左季高的名氣什麼時候起來的?就是從那以後起來的嘛!”
樊燮陰沉著臉說道:“李師爺,照您老這麼說,這個左季高無論怎麼給本官氣受,本官都奈何不了他了?”
李景堂道:“話也不能這麼說,想動左季高也容易,但需慢慢來。隻要有一天您掌握了左季高行為不軌的證據,隻需官製軍一個折子便能要他的項上人頭。這件事本師爺替您留意就是了。”
樊燮高興地說道:“李師爺能如此講話,本官就放心了。本官心裏的這口惡氣,是一定要出來的!”
李景堂這時卻道:“軍門大人,左季高的事我們先說到這裏,我還有點私事要同大人講。”
樊燮道:“李師爺是本官的貴人,有話隻管講來!”
李景堂道:“說起來呢,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上個月被人請了頓花酒,認識了一個婊子。我照顧了她幾回,想不到她卻不同於其他的人,倒是個有情有義的,非讓我娶她不可。我也是一時糊塗,就答應了她,並在南門外賃了個宅子讓她住。她住下也沒什麼打緊,可她還要讓我出些銀子再買兩個丫環供她使喚。我本想把她接進門來,可又怕我家的那頭母老虎和那三個小的不能相容。就是這件事,我已經思慮許久了,但總找不到一個最好的辦法,真是愁死了我!”
樊燮大笑道:“這算什麼大事啊,不就是銀子嗎?本官一會兒讓賬上先給您老支五百兩夠不夠?如果不夠,等本官回了永州,再打發人給您送過來!”
李景堂連連道:“如此甚好!軍門大人果然是俠義中人!”
很顯然,為了能拿掉左宗棠的項上人頭,樊燮決定下大賭注了。李景堂離開提督府的時候,長沙城已到了掌燈的時分,夜晚的天空星光點點,安靜下來的長沙城燈光一片。李景堂走到十字路口站住了,他猶豫了片刻,這才邁開大步向南門走去。
趙永從永州悄悄返回,隨行查案的候補道王葆生一並回省交差。
二人此次永州之行收獲頗豐,不僅得知樊燮在永州出入從未騎馬,而是乘坐綠呢大轎,無非是將八人抬改作了四人抬,且樊燮署理提督兩年來,從未督率操兵,每日的公事就是四處派人尋找漂亮女人和打麻雀,尤其是冒領糧餉等事,更是膽大妄為,無所顧忌。還有一點也令駱秉章吃驚,樊燮在永州出行,隨行侍衛員弁竟達一百六十人之多。
候補道王葆生最後說道:“撫台大人,樊軍門在永州的這些違法行徑,雖讓人震驚,但要查實,卻也不是一兩日便能辦到的,僅就傳喚證人一項,就要兩三個月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