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坊費力地喘了幾口粗氣,突然拚著力氣說道:“這個狗娘養的左季高,他這是想讓我傾家蕩產哪!一個丫頭,她如何能值二百萬兩?我一個子兒沒有!要殺要剮隨他的便,我等著他!”
楊坊話畢,直把牙咬得嘣嘣山響,仿佛正在啃咬左宗棠的腦袋。
胡雪岩笑道:“您適才講出的話,與宮保猜得一般無二。宮保說,他讓您拿出這些銀子,您一準會這麼說。所以宮保勸我就不要來了,但我卻是不信。因為我知道您的家底,不要說拿出一個二百萬兩,就是拿出十個八個二百萬兩,您老也拿得出!”
楊坊咬著牙說道:“你不要胡說八道!左季高和李少荃肯對我下此狠手,全是讓你們這些人害的!我自己的家業我還不知道?我現在能拿出一百二十萬兩現銀都是多的!房產能變現嗎?土地能變現嗎?泰記現在的存貨,能一下子變現嗎?不過是一個丫頭罷了,我不信朝廷為了這個小丫頭,就能砍我的頭!”
胡雪岩冷笑一聲道:“您老又錯了不是?您老以為是皇上想要您的頭嗎?是宮保和少荃中丞想要您的頭!宮保說,丫頭的命是不值二百萬兩官銀,可您老的命卻值兩千萬兩!他隻要您二百萬兩,已是不能再便宜了。您老讓我說什麼呢?何況,宮保還有話交代,他也知道您這份家業掙得不易,他也不能讓您白舍,他已答應讓您老署理一任浙江臬司。”
楊坊兩眼瞪著胡雪岩,搖搖頭說道:“你說的這話我不信。他肯讓我署一任臬司,劉典怎麼辦?臬司一省隻有一缺,又不是他左季高兜子裏的核桃,他要吃幾個就有幾個,他這是在騙人。”
胡雪岩臉沉了下來,他起身道:“您歇著吧,我回去還要到湖廣去替宮保押運糧種呢。”
楊坊忙道:“你先站住,你還沒有說,劉典怎麼辦。劉典可是朝廷實授的浙江臬司。你不能總說半截話。”
胡雪岩歎口氣,重新坐下說道:“我胡雪岩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宮保成天纏著我辦這辦那,你又不依不饒地問東問西!好吧,我就索性把話說徹底。劉臬司現在統勇在江西聽從沈葆楨調遣,三年之內不能回任。如今浙省平靖,臬司不能虛懸,朝廷已下旨,讓宮保自己找一個臬司出來。宮保眼下正抓緊料理浙江的事情,沅甫中丞回任,他就要到福州去。所以宮保說,他隻能保您老署理一任臬司。就是這話,您老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楊坊低頭想了又想,忽然小聲問道:“雪岩,你我相交甚厚,你同我講真話,宮保真想讓我署理一任臬司嗎?我怎麼聽著這話跟哄小孩似的呢?”
胡雪岩笑道:“您老以為,宮保說話同我們這些人一樣嗎?我同他見麵不到半年,他一天忽然對我說,雪岩,你真挺能幹,四品的頂子有些委屈你了。我當時聽了隻是笑了笑,根本沒往心裏去。您想,我們久在撫台身邊轉悠,哪個撫台不是這樣對下麵講話呢?誰知沒出兩個月,他果然就背著我,發了個密保的折子過去,用不幾日,聖旨當真就下來了,賞我三品頂戴按察使銜!”
胡雪岩話畢,雙手把帽子摘下來,往楊坊麵前一遞道:“您看看,這是不是藍寶石的頂子?”胡雪岩把帽子戴好,又用手拍著補服道:“這是不是孔雀補服?”
楊坊眯著眼睛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左季高說到做到這一點,我也早有所聞。不過,我眼下當真湊不出二百萬兩啊!”楊坊顯然是被胡雪岩說得有些心動了。
胡雪岩卻道:“您老究竟能湊出多少呢?您總得給我個實話,我好回去跟宮保交代呀?宮保其實也不想對您老下絕手,可浙江眼下這局麵,您讓他怎麼辦呢?聖恩這麼好,他總不能讓上頭失望吧?他已答應讓您署理一任臬司,您總該幫他把局麵維持下來吧?何況,您老署理浙江臬司,我們這些捐班的人,辦起事來也容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