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那人冷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側頭向手下問道:“恕我眼拙,此女就是‘畏罪潛逃'一月之久、杳無音信的六殿下?”
聽著他刻意強調“畏罪潛逃”……我心中升起一股無名之火——盡管知秋在南國隻是一個無權無勢、並不受寵的落魄公主,但還不至於淪落到任人嘲弄挖苦的地步。
那手下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心中“咯噔”一下——這主仆兩人明顯串通一氣,連一個無名小卒都絲毫不把“本宮”放在眼裏,情況不妙……
那人不假思索地答道:“稟督主,此女形跡可疑……”
我自然知道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於是先發製人,立即搶白道:“正是本宮!怎麼?爾等可是對本宮微服出訪有異議?”
“哦——微服出訪……殿下乃是天之驕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臣豈敢質疑您?”
這聲附和聽似恭敬奉承,實則陰陽怪氣,令原本就底氣不足的我越發心虛,但如今騎虎難下,我隻得繼續裝出倨傲驕矜的樣子:“知道便好,本宮最不喜的就是不識時務、妄圖以下犯上之人。”
那人聽著我的暗諷,仍然麵不改色,淺笑著同我委蛇:“殿下所言甚是。隻是,臣有一事不明,還請您不吝解惑。”
“何事?”
難道是要問我為何蒙麵一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氣定神閑的樣子像極了一個胸有成竹的控局者,而我的辯白與裝腔作勢不過是他不屑一顧的笑話——宛如走鋼絲的跳梁小醜,腳下細細的鋼絲繩是我唯一的生命倚仗,稍有不慎我便會從此跌下,粉身碎骨。更要命的是,這鋼絲繩在他手中,一旦他覺得不耐煩了,輕輕一拽都可以讓我腳下踏空,而我無力反抗、隻能就此墜入無底深淵……
眼看著自己的心理防線就要被我的無稽猜想不攻自破,我狠狠心,指尖刺得手掌心生疼。我一個激靈,總算鬆了口氣——在心中默念,我好歹也是個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哪有那麼容易掛掉?何必自憐自艾、長他人誌氣?
那督主的聲音適時地傳入耳中,尖聲細氣:“臣承蒙皇後娘娘不棄,有幸常伴左右替娘娘分憂。倒是孤陋寡聞了——不曾聽聞,向來目中無人的六殿下何時轉了性子、不敢以真麵目示人了?”
我懶得隻是與他虛與委蛇,直接開門見山,準備借自己的身份壓她:“你既自稱‘臣’,便該有自知之明,本宮的私事,哪裏了輪得到你來說道?”
“嗯?”那人對我的自稱嗤之以鼻,語氣頗顯不耐,與之前“恭敬客氣”的模樣判若兩人。
隻聽他陡然厲聲質問:“鄉野村婦竟敢盜竊我朝公主信物假冒公主、欺騙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我……”被此人淩厲的目光駭住,我頓時失了言語。
果然還是修為不夠啊……
“還有你!”他細長的指尖指向那位在一旁戰戰兢兢、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拚命埋頭降低存在感的守將:“趙將軍,你可真是越發能耐了,居然輕易將來曆不明之人尊為公主還命人夾道相迎?若不是我及時發現,豈非要引狼入室?我看你是年老昏花,連娘娘的吩咐都當耳旁風了?既然如此,何不早日告老還鄉,或許還能得以善終!”
那守將顫顫巍巍地跪地:“是……卑職玩忽職守,差點誤了大事,不敢奢求督主和娘娘原諒。但求督主替老臣在皇後娘娘麵前多美言幾句,不要連累到老臣的妻女才是啊……”隨即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垂頭不再言語,“靜候發落”。
小季將方寸已亂的我護在身後,大喝道:“放肆!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葉,豈容你一個小小宦臣無端汙蔑!”
宦臣……又被手下尊稱為“督主”(又稱廠公)、還整日伴在“皇後娘娘”身邊……這人竟然真的是那些傳記秘史中阿諛奉承、禍亂朝綱、為人所不齒的宦官寵臣……
再聯想到知秋提起那個下令懸賞捉拿她的“老女人”時咬牙切齒的模樣,我大致明白了——看來,這個“督主”的主子便是南國皇後,她的寵臣能在京城如此橫行霸道,甚至執掌生殺大權,想必這位皇後在南國是大權獨攬了……
如此看來,知秋在南國的處境可謂是如履薄冰了……沒有任何實權的知秋,一旦被抓回去必定是羊入虎口……
我不禁心中戚戚然,這些人能在我們進城之前,這麼“及時”地趕來阻止,一定是早就在守軍之中安排了眼線,如此看來,此行若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但,無論我和小季將落入如何艱險的境地,也絕不白白犧牲,一定要為知秋她們順利入城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