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祭(一)(3 / 3)

他甚至在徽山腳下留了一處屋所,專門庇護一些尚無力與妖獸抗衡的精怪,每次下山,那些精怪跳著腳,嬉皮笑臉地與他打招呼,他總是溫和回應。

他隻有在練劍的時候淩厲。

薑遇每每看他練劍,都覺得神往。

一個雪夜,薑遇睡不著,撿了一根枯枝,學著薑瑕的樣子,在雪地中比劃,薑瑕披衣看見,笑問:“期期也想學劍?”

薑遇看著懸停在他身後忽明忽閃的雲燈,點點頭,小聲問:“可以嗎?”

“自然可以。”薑瑕說,“那我教你。”

薑瑕雖然時常指點旁人,除了徐知遠,他不收弟子,也很少長久地教人,薑遇知道他身上似乎有什麼舊疾,偶爾聽見他在寒夜裏咳嗽,偶爾老太君會問他,身子怎麼樣了。

但她沒有在意,薑瑕是仙人不是麼。

她甚至不知道像薑瑕這樣的劍師,教她這種小娃娃,還要從最粗淺的人間功夫教起,簡直是暴殄天物。

她隻是笨拙地跟著學,薑瑕如果不在,她就跟著師兄學。

冬去春來,薑遇在薑家的第十個年頭,可以擇劍了。

在薑家,弟子學好劍訣,築基之後,便可以挑選獨屬於自己的靈劍。

靈劍都是有脾氣的,念了“劍引訣”後,劍若出鞘,這柄劍就是自己的佩劍了。

十四歲的少女站在庭院中,旁邊是她的師父與師兄,眼前的香案上擱放著三柄佩劍。

然而薑遇念過“劍引訣”後,三柄靈劍紋絲不動,再念,還是不動,又念數次,薑遇急了,忍不住上前拔劍,三柄靈劍仿佛有千鈞之力,連生拔都拔不出來。

徐知遠的臉上閃過一絲訝色。

這三柄佩劍是他和薑瑕精心挑的,莫要說築基,但凡會引靈入體,就可以輕易拔劍,師妹何以……

他不願薑遇傷心,很快收起了這抹訝色。

薑瑕撫了撫薑遇的發梢,溫聲勸慰:“沒關係,興許是我挑的靈劍不夠好。”

徐知遠也說:“小師妹,來年春祭,我若成為守山人,一定為你請一把好劍。”

中土大地有不少玄門世家信奉春神,薑家也不例外,每年春祭前夕,家主會在族中挑選最出色的十二名弟子,賜予他們每人一盞雲燈,持有雲燈的人,便是守山人。

守山人除了要在春祭日放飛雲燈,問來年福澤,還能夠免去通稟,自由出入徽山,倘若能在接下來的試煉中拔得頭籌,甚至能夠遠去伴月海,跟隨仙盟外出降妖除煞。他們這樣出色,因此,新晉的守山人,自然可以在孟春大典上向家主提一個不難實現的願望。

隔年的孟春大典就在春祭的三日後,徐知遠身後懸著雲燈,腰間佩劍,拜在家主薑簧跟前,“老太君,弟子的願望不是為自己求的,是為師妹,請老太君打開劍庫,為弟子師妹賜劍。”

這年的徐知遠二十一歲,已經長成一個英挺的男人。

他是薑瑕的獨傳弟子,本已十分受人矚目,這話一出,大殿中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薑瑕這邊。

“你師妹?”薑簧蹙眉。

據她所知,薑瑕除了徐知遠,不曾正式收過任何弟子。

薑遇也有些害怕,不單單因為她被數百人同時注視著,那些投來的目光更多的是詫異的,質疑的,不屑的。

水鳴澗與其他洞府鮮少接觸,雖然薑瑕對外提過自己收了個養女,那些人多少是不信的——凡間撿來的小丫頭,誰會悉心教養?薑瑕什麼身份,常人豈能高攀?兼之薑瑕的性情不愛與人解釋,那些飛短流長又傳不到水鳴澗,久而久之,徽山中的許多人便把薑遇當成了水鳴澗裏的小侍婢。

薑遇緊張極了,她抿緊雙唇,不知道該怎麼上前。

這時,有人輕輕地推了推她,薑瑕的聲音溫柔到竟有一些靦腆:“我女兒,請家主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