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祭(三)(3 / 3)

薑遇聽了這話,腦中“嗡”了一聲,她抬起眼,怔怔地看向薑木晗:“你說什麼?”

當初薑瑕身上的傷口那樣猙獰,她一直以為他是被妖獸所傷。

蓮柯夫人一道嚴厲的眼風掃過,薑木晗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閉了嘴。

薑遇豈肯罷休?

薑瑕過世近兩年,徽山對他的死因諱莫如深,薑遇知道自己生問是問不出的,唯一的法子,隻有逼問。

可她要怎麼逼問?

一生至今,薑遇頭一次痛恨自己這般無用,連個玉玨都搶不回來。

如今得知薑瑕為人所害,難道她還要寄希望於他人嗎?

十七年的人生,她唯一所學,就是薑瑕教給她的劍訣,所能倚仗的,隻有劍術。

這裏是水鳴澗的正屋,牆上掛著的十餘把靈劍不是擺設,是這些年薑瑕精心為她尋來的佩劍,期待她有朝一日能拔劍出鞘。

薑遇想,此前她引劍訣入體,劍身已然震蕩,若不是中途中斷,她會不會已經成功了?

既然如此,那不妨再試一次!

薑遇再不顧百骸與心腑的傷,強行引劍訣入體。

這一次,劍氣的威壓來得比上一次更快,整麵牆的劍都震蕩起來,悲鳴齊響,成了悶雷之音,下一刻化作鋒銳洶湧的劍意襲來。

薑木晗、蘇晴窗,包括蓮柯夫人的臉上都變了顏色。

蓮柯夫人的修為遠不及薑昱珩,她慌了神,還以為薑遇在使什麼詭異的邪咒,情急之下,她隻能護住身邊的兩個親人,一拂袖,朝薑遇打出一道靈訣,“你在做什麼?!”

她斥道:“你這樣胡鬧,你師父泉下有知,定會失望!”

其實,在洶湧的劍意撲襲過來的那一刻,薑遇便知道自己失敗了。

渾身上下難以言表的劇痛還是其次,她幾乎能感受到自己靈台上,魂魄的破碎。

倒也是,她的百骸與六腑已傷,唯一能承受洶湧劍意的,隻有她的魂。

她就像一個重傷的凡人。

一個凡人,即便能在萬千劍氣中僥幸偷生,無論如何承受不住再多一道的靈訣。

蓮柯夫人的靈訣本不致命,於此刻的薑遇而言,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是滅頂之災。

薑遇整個身子在奔湧的劍氣中飄飛出去,墜在雪地之上。

她甚至來不及看一眼是否有劍出鞘,便合上了眼。

耳畔最後回蕩的是,“你師父泉下有知,定會失望”。

薑遇想,師父真的會對她失望嗎?

她已經無力知道答案了。

正如她無力知道徐知遠為何會相借玉玨,無力知道薑瑕是被何人所害,無力知道她最親的師父,是否與她一樣,也有一些難全的缺憾。

帶著這許多不甘,薑遇閉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這許多不甘,喚醒了一個飄蕩在人間,與之宿命相近的荒魂。

又或是對劍的執念,喚醒了一個曾經的執劍之人。

期期離開了,留下一地不甘的殘念給阿織拾撿。

以至於阿織在薑遇的身體裏醒來後,一時間覺得迷惘,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恍恍惚惚中,她被人扔進一個山穀中的禁室,有人斥說:“打傷晴窗師妹,傷害同門,你就在這裏好生思過吧!”

她於是依言在思過穀中待了十日,直到春祭雲燈入天,才從守穀婆婆那裏領下牌子。

……

思過穀離明月崖有一段距離,阿織回到明月崖,天已經黑了。

洞府外設了禁製,另外還新擺了一個劍陣。

從薑遇的記憶裏,阿織得知,仙盟合圍青荇山,師尊隕落在昆侖,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沒想到僅僅二十年,劍道竟隕落至斯。

阿織看了一眼洞府門口的劍陣,簡直擺得亂七八糟。

今日是春祭,不日後就是孟春大典,適才她在思過穀,聽人說近日徽山來了不少貴客,她的幾位師叔師嬸,都去孟春殿迎客了。

也就是說,門口這個不堪入目的劍陣,是明月崖的同門擺的。

那他們就是故意的。

知道她今日下山,擺明了不歡迎她。

阿織並不在意,她沒有強行破陣,而是在凜冽的夜風仰起頭,望著懸在洞府上,刻有“明月崖”三個字的匾額,安靜地開了口:

“弟子薑遇,從思過穀思過歸來,望諸位同門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