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怨自艾那功夫,聽到光輝大喝一聲,“牆角那個小肥童,老實點自己現身出來,等我出手,可有你好受的。”
土豆唉聲歎氣了一聲,耷拉著腦袋從芭蕉叢裏邊鑽出來,光輝見她滿頭滿臉草葉,小小元寶發髻散亂成一縷縷,背後綁一片大芭蕉葉做偽裝,哩哩啦啦拖到地上,像條綠尾巴,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厲聲罵道:“不識好歹的東西,做什麼趁人不備逃竄?”
土豆扁了扁嘴,她折騰半天,又累又餓,光輝這責罵對她弱小心肝而言,十足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那根稻草,連日來的驚嚇和委屈經此一激,悉數暴發出來,兩條胖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張口大哭,聲音嘹亮堪比暮鼓晨鍾。
“我好委屈啊。。。。”
光輝大急,此間距離溪禪亭隻得一牆,聖上保不準正和申妃娘娘在婉轉敘舊,這小魔星哭號的好像入屠宰場的豬仔,那不是攪渾人興致嗎?慌忙凶神惡煞喝道:“不準哭!”
土豆受到驚嚇,一口氣沒上來,險些噎到,惱羞成怒之下,當即更換打法,忍住嚎啕聲,隻嗚咽如受傷的小獸,小人兒常年搗亂,為了少挨打,哭戲從來唱作俱佳,平時假意哭號,尚且時不時能騙過許弘這樣修理她七八年的老獵手,此時心有所悲,表現更加超凡,除了淚水澎湃如江河湖水洶湧滾落,哭聲更變得幽咽低回,曲折跌宕,似杜鵑啼別院,似哀猿過巴峽,動人心弦之餘,又好不慘然,存心勾動光輝的內疚之心。
光輝初次接觸小肥童,哪曉得她的把戲,登時被她騙得一肚子怒火化為烏有,嘴角抽搐好大一會兒,無可奈何說道:“行了行了,是我錯了,別嚎了,趕緊跟我去換件衣裳,聖上保不準什麼時候就召見你,看到你這身邋遢行頭,我就等著吃罪吧。”
土豆心裏冷笑,做倔強問題小童狀,鑽進芭蕉叢裏邊,蜷曲成一團,死死抱住芭蕉樹,貼在牆壁上,不肯就範。
光輝急道:“你倒是出來啊。”
挽起袖子躥到芭蕉叢裏邊準備拽人,卻聽到牆外有人歎了口氣,依稀聽出就是聖上,登時佇在原處不敢動彈。
又聽到有人說道:“聖上做什麼歎氣?”
卻是宇文順的聲音。
土豆愣住,不由自主把耳朵貼到牆上,又聽到李治說道:“朕對她不起。”
不說土豆,連光輝都大是納罕,聖上覺得他對不起誰?
“她人現在可好?”
宇文順回道:“形容憔悴,容顏枯槁,和從前完全是判若兩人了。”
光輝納悶道:“他說的是誰啊?”
土豆卻約莫猜到幾分,宇文順說的多半是武才人,隻是以她八歲小童的智力,還是不明白宇文順此舉的用意是在哪裏,按理說宇文順既然希望武才人得寵,應該竭盡全力將她吹噓得風華絕代貌美如花才對的嘛。。。
才這樣想著,又聽到宇文順輕聲歎氣,“聖上不見也罷。”
李治沉吟著沒做聲。
宇文順又說道:“才人說,還君明謝尺素,贈君慧劍裂情絲,聖上從前在宮中寫給才人的書信,她出宮的時候已經焚毀,隻有一樣物品還保留著,就是這條石榴紅裙子,如今也是原樣奉還,了斷幹淨了,也好清心修行,為聖上祈福,祝聖上龍體安康。”
土豆越聽越是疑惑,百思不解武才人和宇文順葫蘆裏邊都賣的是啥勾魂藥,她既然不是為了要穿戴,做什麼又驅使自己費一晚上老力氣盜竊石榴裙子?假使說是要物歸原主,聖上要在柔佛台住足足一個月,有的是時間送出去,做什麼非得要趕在今天?
這廂李治心裏開始大不是滋味了,“武才人她當真是一點也不念著我了?”
光輝常年在後宮打滾,聽到這句話卻明白了,暗自佩服武才人到底是在太宗皇帝跟前浸淫過,深諳欲擒故縱的道理,手段使得出神入化,比起迫不及待送貨上門的申妃,真是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宇文順心下暗喜,輕飄飄的飛出一句,“這也難說的吧。”
李治給他勾動精神,不由自主追問:“怎麼講?”
光輝也來了興致,不辭辛勞扒開芭蕉葉,蹲在土豆旁邊,將耳朵貼在牆壁上,和土豆一起聚精會神偷聽,見到土豆一邊聽一邊摸腰間的錦囊,“你在找什麼?”
土豆將圓滾滾指頭放在嘴邊,噓了一聲,摸出一塊綠豆糕點,掰成兩半,大的一半自己留著,小的一半遞給光輝,笑眯眯的說道:“聽戲怎麼能沒有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