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劍南要案暴發,官家收到的快報,寫明新上任的劍南都護田善本一家悉數都葬身火海,楊智初初得到消息,都不知道是該替他的好友田烈悲歎,還是替自家小妹暗喜。
楊智和田烈的交情,真要說起來,比楊慎還要久。
從貞觀中開始,錦繡山莊的酒釀蜚聲天朝,每年都要進京獻貢,到了貞觀末,田烈成年,第一次隨父進京,就以其機敏的頭腦和不凡身手得到太宗皇帝賞識,想要招他入朝,卻被他拒絕,那時候楊智經由父親楊再思大人的保薦,任職左鷹揚將,年少輕狂又春風得意,得知有這狂徒,還曾想找他比鬥,不過礙於雙方父親的壓製,最終是不了了之。
太宗皇帝過世,當今聖上繼位,永徽二年元慶回京,田烈也跟了來,楊智終於找到機會,背著父親偷偷遞送了約函給田烈,正碰上田烈少年心性,也熱愛比武,兩人一拍即合,在長安郊野酣暢淋漓的大打了一架,結果是不分勝負,更由此生出惺惺相惜的奸情。後來楊慎奉命重建驃騎營,楊智受媽媽的差遣辭了鷹揚將的頭銜,隱名埋姓入驃騎營充當小兵,彼時他也曾勸田烈和自己一道從軍,靠自家本事立身揚名,田烈打著哈哈說自己天生是個散仙命,最不愛受人約束,婉拒了他。
驃騎營建成,首戰出征白水蠻,楊智用元慶之計,和楊慎一起火燒羅仵候山,平定白水蠻叛亂,回京後論功行賞,楊慎慷慨的將所有功勞都算到了楊智頭上,聖上龍心大悅,讚他有德不爭功,欣然加封他左豹韜衛將軍,又封楊智做驃騎曹參,在驃騎營地位僅次於楊慎。
田烈對此真是由衷感到高興,用他的話來說,“以後走路再不怕遭人攔截了不給我走了。”
楊智皺眉,”你從前在長安走路有人攔截過你?”
“是啊。”
楊智火起,“我怒,是誰這麼狗膽子包天?”
田烈鬼祟的笑,理直氣壯道:“就是督撫衙門的人。”
“他們憑什麼攔截你?”
田烈詭笑,“因為我在朱雀大街最繁華的鬧市拿根衣杆橫著走。”
楊慎哈哈大笑,“你這不是找揍麼?”
楊智咬牙切齒道:“可不是。”撲上去對住田烈一陣拳打腳踢。
田烈被打得不成人形潰不成軍。
那時的快活時光,譬如流水,一去不返。
楊智歎了口氣,一口氣喝幹麵前最後一碗重碧酒,趴在窗戶上望出去,長安夜市堪堪開場,酒樓底下有胡姬賣酒,為著招攬生意大跳飛天舞,絲竹樂起,羅衣翻飛,腳腕間瓔珞如翡翠,清脆聲響在樓上雅座都聽得見,這酒樓是從前三人最常來的地方,二樓的雅座是田烈出錢常年包占,現在正主兒不在人世,楊慎從劍南回長安後也好似性情大變,再不像從前那樣多話,對劍南之情也諱莫如深,隻字不提,不管楊智如何探問,始終是守口如瓶,隻回複他一句:“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神色看來也不知道是悲傷還是惆悵。
楊智知他深愛田烈的九妹田心,見狀隻道他是不欲再談傷心事,也不好繼續詢問,隻是每次想起或神采飛揚或嬉皮笑臉或機敏睿智的田家四公子,還是忍不住感慨,覺得天妒英才。
今次也不例外,傍晚的時候他心中一口鬱氣難消,想拉了楊慎一起喝酒,但是太尉長孫大人先他一步叫走了楊慎,沒奈何隻得自己一個人來。
“唉。。。。。”
那一口氣才歎完,就有人推開雅座的屏風探頭進來,“歎什麼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