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4章 望診(1 / 3)

禁宮許弘有好些年沒來了,他上一次進宮,印象中好像還是三年前,太宗皇帝病重,禦醫束手無策,迫不得已向太醫署求援,他和蔣冒昌在半夜三更的時候被黃門監宇文順帶進宮,三人憂心如焚,趕到太宗皇帝寢宮門口,卻給該時的太子、當今的聖上阻止,說太宗皇帝病情好轉,不需再勞煩太醫令看診,體麵的打發他回去了。

那天正是九月初九重陽節,他站在太宗皇帝寢宮外,以他醫者特有的敏銳嗅覺,聞到了寢宮內有一股腐臭的味道,那股味道讓他忍耐不住的潸然落淚,他很清楚的知道,就在厚重的宮門背後,一手創建了天朝帝國的霸主君王,正在生死邊緣掙紮,然他至親至善的愛子,卻不肯施以援手。

那天晚上宇文順沉默的將他和蔣冒昌送出宮門,他看見年輕的內廷總監眼中波光盈盈,麵容悲戚,卻殷殷囑咐他,“今夜入宮之事,懇求大人不要告訴任何人。”

蔣冒昌年少,問了一句,“為什麼?”

宇文順卻沒做聲,半晌輕聲喟歎,“借如生死別,安得長苦悲。”

宮燈迤邐,他蕭瑟背影漸行遠去,那場景在其後的幾年時常在許弘夢中浮現,對這個前朝貴族出身的太宗皇帝近身內監,他一直有種隱約的好奇,想要知道這副單薄又柔韌的軀體當中珍藏的內在究竟是怎樣的,而太宗皇帝龍歸大海之後,他身為先皇近侍,又是如何得到聖上的歡心進而穩居高位的?

對於這兩個問題,他一直以為自己有生之年多半都是得不到答案的,但是如今看來,情況好似出現轉機了,土豆入宮,無形之中給他和宇文順之間搭建了一條橋梁。

這一點他開始並沒有意識到,直到這天下午厲山飛苦苦哀求他為著土豆的緣故無論如何進宮一趟,看看武才人無端出血的病因究竟是什麼。

他經不起愛妻的哀求,也確實是掛念愛女,隻得無可奈何的答應,緊接著擺在麵前的問題是:“太醫署按例是不能主動要求入宮看診的,換言之,就算我願意去給那個姓武的女人診病,那也得裏邊的人保薦在先才行的。”

厲山飛急忙說道:“這個不成問題,我現在就去找宇文順,他和武才人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武才人現在身體有恙,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我讓他向聖上建議,引太醫署的人給才人看病。”

她是個急性子,說完就打算動身,許弘趕緊拉住她,“大白天的你怎麼進宮,好歹等到晚上。”

厲山飛想想也對,“白天飛簷走壁的,確實不甚雅觀。”

許弘氣道:“不是雅觀不雅觀的問題,而是王家禮法不可侵犯。”

厲山飛撇了撇嘴,“知道了,你那王家禮法,白天是不可侵犯的,至於晚上就悉聽尊便了,是吧?”

許弘氣結,待要反駁她兩句,卻又無從說起,半晌搖了搖頭,也忍不住笑出來。

厲山飛眼波流轉,與他相視一笑。

當天三更十分,厲山飛悄聲入宮,找到宇文順,把許弘的意思轉達一遍,宇文順甚是歡喜,許弘醫術高超,在本朝是有目共睹的,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做到太醫令的位子,武才人剛剛開始出血時候他已經想過要找他,隻是顧慮許弘一向清高,擔心自己送上門去碰釘子,所以按耐著沒動彈,如今他自己主動要求入宮診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行,聖上最近因為擔心武才人的身孕,一直住在辰寧宮這邊,我明天一早要給才人送參湯,借著機會把這事提一提,你讓許弘稍作準備,最遲上午十分我應當會過太醫署請他入宮。”

厲山飛道:“好,辛苦大人安排。”

宇文順卻笑,對著漆黑的夜空出了會神,笑容苦澀難言,“說起來我對許弘還真是有所虧欠,記得三年前也是這樣大黑天,我連夜出宮請他給太宗皇帝診病,結果給聖上擋在門口,讓他白跑一趟,希望今次不要再出現同樣狀況。”

厲山飛心念轉動,小聲試探道:“大人那次請我丈夫入宮,事先沒有知會給聖上知道的?”

“嗯。”

“為什麼?”

宇文順遲疑了陣,“因我知道他不會同意。”

厲山飛微蹙雙眉,“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聖上為什麼不許我丈夫給太宗皇帝診病?難道是質疑他的醫術?”

宇文順輕聲歎息,“恰恰相反,是許大人的醫術太好。”

厲山飛瞪大了眼,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失口說道:“難道。。。。”慌忙捂住了口,深覺那想法實在是可怕。

難道聖上竟是怕太宗皇帝痊愈的?

宇文順木然道:“想來你多半也猜到了,不錯,就是那樣的,太宗皇帝二十三年征伐遼東不利,舊疾複發,班師回朝,太子和長孫大人卻買通禦醫,拖延著不給太宗皇帝治病,太宗皇帝受病痛煎熬,白天黑夜的呻吟,我實在是聽得不忍,就偷偷找來許弘帶進宮,堪堪趕到寢宮門口,卻給聖上攔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