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4章 李素節(1 / 3)

武珝在其次,對土豆其人,皇後真是很不喜歡。

這孩子雖然長得討喜,但是行為太輕佻了,一雙骨碌碌的眼睛,總是滴溜溜轉動,一刻也不得閑,讓人十分反感,不僅如此,彙報武氏起居的宮女內監更是不止一次提到,小孩時常不經武氏許可就吃掉武氏的補湯和餐點,目無尊長到極處。皇後出身名門,自小性情簡重,最不喜就是侍女沒有規矩,仗著主人寵愛無法無天,不過身為正宮皇後,向甚要謹言慎行,不能輕言討厭誰人,以免落人口實招致禍端,所以雖然萬般不喜,皇後倒也從沒當麵表示過。

但這不妨礙她用舉止予以暗示——她每次來武珝偏殿,都不拿正眼看那小孩。

武珝是聰明人,她看地很真切,也很知趣,隻要皇後在偏殿出現,就打發土豆去其他地方玩耍,實在沒有地方去,也叫她門神,佇在原處不準隨便開口,以免惹得皇後白眼。

所以今天一大清早,皇後堪堪才將起身,近身的宮女就來報,說偏殿的武娘娘的小宮女土豆過來請安,這舉措讓她覺得很尋常。

她吃不準武氏的用意,遂沉吟著沒做聲,給她梳整頭發的貼身宮女絳雪揣知她心意,隻道她是不想見,笑著說道:“莫如奴婢出麵打發她走?”

“不用,宣她進來吧,不能駁了武娘娘的麵子。”

“是。”

不大功夫宮女領了土豆進到內殿,皇後細細打量她,未免有些驚奇。

小童子今天的打扮,怕是她入宮以來最周正的了,從前兩隻朝天的元寶發髻如今規規矩矩梳成宮女慣常的雙丫髻,進門來就老實的跪在地上,眼觀鼻鼻觀心,小扇子一樣的長睫毛牢靠的遮住從前精光四射的黑瞳仁,紅潤嘴角耷拉著,聲音平板,“給皇後娘娘請安。”

“起來吧。”

“謝皇後娘娘。”

土豆從地上爬起來,圓滾滾的小身子幾乎有絳雪兩個胖大,偏偏人個頭又不高,腿短身短,佇在那裏像個不倒翁,絳雪看得偷笑,皇後眼風一掃,又趕緊止住。

“請完了安,就回偏殿好生伺候娘娘吧。”

土豆答道:“回娘娘,奴婢今次過辰寧正宮,除了請安,還有件事不明,要請教娘娘。”

皇後沉吟了陣,“你有事不明,怎不問你家娘娘?”

“娘娘正睡著,”她頓了頓,不等皇後發話,又說道,“這件事和雍王有關。”

皇後怔了怔,看了土豆一眼,原本想要打發她走的話湧到嘴邊,因這雍王二字,又迅速咽回去。

永徽二年,淑妃蕭氏的長子素節被封為雍王,皇後聽到這封號,氣就不打一處來。要知道,雍指長安,雍王的管轄範圍就是現下的長安及其周邊地區,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按照前朝至今的慣例,雍王這封號一般是不會封給妃嬪生的小孩的,隻能封給皇後生的兒子,皇後生的大兒子,那是嫡長子,要做太子,將來是要當皇帝的;如果皇後還有次子,那在這些次子之中,就可以找一個封為雍王,以衛皇家。現下皇後自己沒有兒子,而蕭淑妃不僅有子,甚至還受封為雍王,聖上抬高蕭氏長子的封爵,無形之中也順帶提升淑妃的地位,使得淑妃和她之間的差距,再不是天淵之別,而是咫尺之間,一步之遙。

所以要說後宮眾多皇子當中,皇後最厭惡的是哪一位,毫無疑問就是雍王無疑了。

“你找雍王做什麼?”

土豆口齒清晰,“前天華春後殿的徐婕妤來辰寧宮探望武娘娘,說起雍王殿下,言道他年才八歲,可是聰明伶俐,很得她哥哥徐大學士歡心,又甚有孝心,淑妃娘娘最近生了奇病,他四處差人四處尋訪好醫方,減緩娘娘病痛。”

華春後殿的徐婕妤是雍王侍講徐齊聃的妹子,和淑妃娘娘關係很近,要說她到辰寧宮來訪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土豆這番話其實悉數是武珝編造出來。彼時土豆還憂心皇後萬一找徐婕妤對質,豈非是當場戳穿二人謊言?

武珝十分鎮定的安撫她,“放心,皇後不可能會找婕妤對質,一則身份使然,二則,婕妤是淑妃娘娘的人,就算皇後拉下麵子去找婕妤對質而婕妤矢口否認她找過我,皇後也是不會相信的,隻怕還會更加篤定婕妤和我私有往來。”

土豆眨巴眨巴大眼,“是麼?”

武珝笑道:“當然,總之一句話,土豆,你要關注的不應該是皇後會否找婕妤對質雍王的事,而應該是其他的問題。”

“什麼問題?”

皇後麵色一沉,“華春後殿在大明西宮,和此間南轅北轍,你們武娘娘倒是長袖善舞。”

土豆不慌不忙道:“不的,我們武娘娘整日都不出偏殿的,是婕妤娘娘聽聞她有一色極其美豔的胭脂,很得聖上歡喜,所以特別的來討要,不過娘娘最終也是沒給就是了。”

“她做什麼不給?”

“不是武娘娘不給婕妤娘娘胭脂,實在是因為那胭脂自從給過皇後娘娘以後,武娘娘就不記得要怎麼做了,手上也再沒有存貨。”

“所以婕妤娘娘最終也沒拿到那胭脂?”

“是。”

皇後麵色微和,“那婕妤豈非是很不高興?”

土豆滑溜的回答:“奴婢不知道。”

皇後又看她一眼,“你不明的就是這個?”

“不是。”

“那是什麼?”

土豆道:“婕妤走了以後,娘娘就小睡去了,奴婢因為從小生在醫家,一聽別人說起奇病怪症就想打探清楚,所以就偷偷找熟知內情的宮女詢問淑妃娘娘奇病情況,得知淑妃娘娘最近噩夢連連,害怕恐懼,時常半夜醒來,身體忽冷忽熱,周身刺痛而四肢軟弱無力,氣息急促而五髒亢進失調,但是到了天明卻又沒有異樣,淑妃娘娘為此十分苦惱,多次宣召禦醫入診,但始終沒有好轉。”

皇後心念轉動,淑妃娘娘生病的事確實是實情,宮闈早就有所傳聞,小童子如果有心,要打探到也確實不是難事,想到土豆的父親許弘乃是太醫署名醫,這小童子難不成於醫道也略懂一二?

“好似是聽人說起過,淑妃娘娘病況詭異,禦醫們不好半夜入妃嬪寢宮問診,到了天明娘娘又一切如常,也真真是為難他們。”

土豆認真說道:“不的,皇後娘娘,是禦醫們無能,淑妃娘娘這病症,其實不難調理,是禦醫們沒有找到病因。”

皇後眼波閃爍,“照你那意思,是知道淑妃娘娘的病因?”

土豆點頭,“是的,若是我想的不錯,淑妃娘娘得的乃是一種奇怪的焦躁症,病因在於她心中有所欲望不能實現,受到壓抑造成精神負擔,日以繼夜,以至於精氣衰竭,醫家自古把躁怒激狂稱之為“陽”,沉靜抑鬱歸納為“陰”,正常人的陰陽是平衡的,互相製約,當心思衰竭而陰陽平衡,就會影響髒腑四肢氣血運作,血氣不通,則身體冷熱失調,進而出現疲乏跡象,夜間人本身就陽氣不足,自然容易發作,而治理淑妃娘娘的夜症,則當以疏解七情為主,調理髒腑為輔。”

這番說辭是武珝說了淑妃娘娘,土豆猜蒙出的,但皇後聽到那句心中有所欲望不能實現,受到壓抑造成精神負擔,已然是信了十足十。

皇後嘴角曬然,“說的倒是輕巧。”淑妃娘娘有什麼樣不能實現的欲望她是一清二楚的,但要疏解這“七情”,怕是難上加難的吧。

土豆又說道:“奴婢知道淑妃娘娘的病因,所以特別的跑來告訴皇後娘娘,醫治淑妃娘娘,除了通常用的疏解七情、調理髒腑之法,也還有一個急救的方子,是我年幼時候從書上讀來的,可沒有操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