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想,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他拿青雀念過咒語的水給皇後喝。
久病不愈的皇後喝了這種神奇的水,立刻覺得精神抖擻身體恢複了健康;不但一切病痛都消失了,而且變得更加年輕、豔麗,光彩照人。皇帝又把水分給宮裏的其他人喝,個個都變得年輕漂亮、神采奕奕。大家都很高興說,幸虧皇帝沒殺青雀,才能得到青雀念過咒的仙水,醫好這麼多有病的人。
青雀又說,大王啊!我醫治了王宮裏這麼多病人,但外麵還有很多百姓倍受疾病的折磨。我想對皇城附近的湖水施展法術,念個咒語。這樣整湖的水都可以治病,任何有病的人喝了湖水都可以痊愈,但是你需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把逮捕我那獵人處死,我曾經苦苦哀求他放了我,為此甚至願意許給他金山,他卻不答應,還捆綁了我。
皇帝答應了。
一等獵人被處死,青雀就來到湖邊,跳進湖水,念了—遍咒語。老百姓飲了湖裏的水後,聾子聽見了聲音,瞎子看見了東西,啞巴開始說話,駝背直起了腰。老百姓個個歡天喜地,他們得了青雀這麼大的好處,心裏非常感謝。至於青雀要求皇帝斬殺捕獲她的獵人,大家都認為是理所應當的,因為獵人目光短淺、唯利是圖,意圖傷害舉國的大恩人,斬殺他是天經地義的。”
土豆眨了眨眼,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是沒有,隱隱約約有一縷光線穿透這兩天始終哽塞在她心上的那團重重陰影,露出一線光明的前景。
王得福語重心長,拍拍她的小肩膀,“土豆,我們都不是聖人,很難事事行得端正,即便是太宗皇帝那樣的蓋世英主,也不能說他一生都沒有做錯過,就好比那隻青雀,其實獵人何其無辜,他也是受了皇帝重金的蠱惑,是以誘捕青雀,青雀因此就懷恨他,挑唆皇帝處死了獵人,此舉誠然是不義的,可是她又救了舉國的百姓,這一件大功德,足以彌補那一點小小的瑕疵。”
土豆動了動嘴唇,低聲說道:“可是。。。。”她終究還是有做錯。。。。
王得福笑了笑,溫言說道:“這個故事還有個小找補,機敏的青雀靠著神奇的醫術,免除了殺身之禍,重新回到孔雀王身邊,孔雀王一早聽說了她在皇城裏的事跡,對她越發的寵愛,立她做了孔雀王後,統領所有的孔雀。很多年後孔雀王被獵人捕殺,青雀就做了孔雀王,她的美名在百獸和飛禽中傳揚,連鳳凰都飛來瞻仰她的豐姿。”
土豆怔住,眼睛裏什麼東西動搖了,黑水晶樣堅冷的壁壘像是在破碎,有晶亮光澤的光彩流淌,“王廚子,娘娘比皇後要能幹的多,如果她做成了皇後,應該比現在的皇後更能幫到聖上吧?”
王得福頓了頓,圓滑的笑著說道:“我不能這麼說,不過實情確實如此。”
土豆歪著頭,終於下定決心,笑眯眯望著王得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跟前晃動,“王廚子,還有一樣東西是我很喜歡吃,你的清單沒有列明的。”
王得福看她再度露出從前見慣的嬌憨天真模樣,心下大慰,不由自主含笑道:“說吧,王廚子今天心情好,做一回稱心菩薩,有求必應。”
他那笑意從眼睛開始,蔓延到嘴角,看得土豆心裏暖洋洋的,但是,她眼珠轉動,賊笑了兩聲,“我從前上私塾,授課的老夫子很喜歡吃烤鵪鶉,我師娘烤鵪鶉的手藝全長安找不到第二個。”
王得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痛心疾首的說道:“你要我去你夫子家裏討烤鵪鶉吧?我堂堂尚膳間禦廚。。。。。”
土豆立刻拉長了臉,拿王得福說過的話來堵他的口,“大廚子,你自己親口說過的,今天心情好,有求必應,這話落在地上都還熱和著呢,你就打算反悔了?”
王得福長聲歎息,“我就知道你這小童子猥瑣不堪,從來隻會得寸進尺,半點不懂見好就收。”
土豆咯咯的笑,其貌不揚又貪財的王得福大廚子,明明是很多天沒有休息的漿糊腦袋,卻記得列清單采購自己喜歡吃的零嘴,又為著逗取自己開心,把個人卑微身世都翻出來講不說,還勞駕師傅在大明宮外等,“王廚子,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王得福微微一笑,出了會神,“析二爺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買了小廝阿福。。。。”
把他當作親生子一樣的疼愛。。。
土豆心思活絡,隨即明白他話中的含義,又見王得福眼眶發紅,連忙笑著衝他招招手,跟著轉身進到膳食間,“王廚子路上要小心,我等著你回來。”
大人們都是好麵子的,不管遭遇多麼難過的事,都不願意當著小孩子的麵哭出來,這是土豆的經驗之談。
暮冬天氣,上午十分,總算見到些微的日頭,照在人身上,留下微薄的影子,好像從掌心滑落的似水流年。
王得福就這樣站在膳食房外頭的小院子裏,望著土豆圓胖的小肥身子消失在膳食房的大門後邊,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些冬天,遇到天氣和煦又不刮風的時候,七八歲的阿順,就會推著終年坐在椅子上的析二爺到院子裏一起曬太陽,聽他講故事,有時候太陽曬得太舒服,不知不覺睡著了,析二爺就會把腿上的小棉被搭在他身上,他至今記得那棉被的味道,微微有些發黴,夾雜一股淡淡的藥味,硬梆梆的,一點也不暖和,總是讓他從小睡中凍醒,這時析二爺就會塞給他一小塊銅錢,對住他歉意的笑。
王得福吸了口涼氣,突然覺得鼻子發酸,很想找個地方大聲的哭一場,卻又忍住,再一次緊了緊肩膀上的包袱皮,嘀咕了一句,“這鬼天氣,吹得人見風落淚。”
趁勢低下頭,讓兩滴清淚灑落腳下的塵埃。
等王得福佝僂著腰身走遠了,土豆輕輕歎口氣,找了個伶俐的小宮女,揀了些清淡的小菜,加上一小罐紫米粥,幾個白麵饅頭,盛在托盤內,端回偏殿放好,準備進到內宮叫武珝起身,推門卻見她撐著腰身坐在床前,彎著腰準備穿鞋,慌忙說道:“娘娘你坐著不要動。”
飛快的跑上去,揀了地上的棉鞋,用手探進內層,確信素年已經先用熱水袋熨燙過,才小心給武珝雙足套上。
武珝隻約莫睡了一個時辰不到,腦子有些暈眩,隱隱覺著土豆和昨夜有所不同,卻又不知道是哪裏不對,“土豆?”
土豆站起身,從旁邊的搭衣架子上抽出綿軟的豎領狐毛小襖,穿在武珝身上,笑盈盈道:“怎麼了,娘娘?”
武珝呆了呆,莫名的有些百感交集,幾度想要開口,話到嘴邊,卻又無從說起,斟酌半晌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索性道:“土豆,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土豆眨了眨烏黑的眼珠,認真的說道:“娘娘,我發現你智謀無雙,品貌皆佳,無論哪方麵都比現在的皇後娘娘要強,如果娘娘來做皇後,一定比現在的皇後更加賢明通達,也許會成為本朝第二個長孫皇後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