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橋很多,有名有姓的古橋就有兩百多座,無名的小橋簡直數不勝數。這自然是因為成都是一座河流縱橫的水網城市。橋的主要功能是交通,其實,除了交通的功能之外還有其他輔助的功能。橋大多選擇在河流的要津之處,在沒有橋的歲月這裏就是渡口,是人流集中的地點,因而人氣很旺,橋梁也就為商賈提供了便利,成都的廊橋就是一處貿易場所。九眼橋所處的位置尤為重要,在成都的橋梁中它所起的作用類似於北京的天橋,橋頭橋尾擠滿了做買賣的商人、賣打藥的幺師、算卦的瞎子、雜耍的藝人等。但並不是所有的橋梁都能夠承載這些功能,必須是那種要衝之地的重要橋梁,有豐厚的文化背景,能夠聚斂人氣和財氣,又是那種大碼頭,不僅能夠養活生意人,還能養活大量的下苦力者,九眼橋正是這些橋梁中最重要的一座。
今天的九眼橋已不是過去的那座九眼橋,而且連地點也已改變,在九眼橋的原地上建了一座立交橋,於是在望江公園後門又仿建了一座九眼橋,也是石欄杆、石橋麵的九拱橋。1992年冬老九眼橋拆去,這座始建於明朝萬曆二十一年,古名宏濟橋、鎖江橋,在清朝乾隆五十三年補修時改名為九眼橋,乾隆五十五年重修的老成都古橋,連同在它的橋洞下發生過的無數往事也如煙而逝。
一、九眼橋的貧民窟
九眼橋的碼頭是過去成都的交通樞紐。從九眼橋起程的都是木船,貨物要運到樂山才改用輪船運往重慶,到了重慶則改乘大輪船。九眼橋是如此重要的水陸碼頭,也就集中了船夫、轎夫、收荒匠、擦皮鞋的、推車的、抬滑竿的、拉黃包車的……那些小商小販也都盯上了九眼橋這塊風水寶地,在附近開起了雞毛店、酒館、蒼蠅館子、竹椅茶鋪、鴉片館,供販夫走卒們在碼頭上掙了錢就去這些地方消費。下苦力的人掙的都是血汗錢,自然住宿和吃飯的地方東西越便宜越好,講的是劃算。特別是那些賭錢的鋪子,窮人幾毛錢或幾塊錢也可以進去壓寶,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就被人家“燙”了,隻好蔫拖拖地走出來又去攬活,下苦力掙出錢來又來翻本。許多人一生都沒有機會翻轉來,最終縮在九眼橋的橋洞下,死了連裹屍的爛席子也弄不到一張,被人掀進河中,順水衝到下遊,肚子鼓得很圓,被船夫一棒子打爆,這才能沉入水底喂魚。舊時將這種上遊衝下來的屍首喚作“水打棒”,這就是那時窮人的下場。
舊社會窮人生活無著,對未來也不抱什麼希望,隻能靠鴉片來麻醉神經,加上鴉片販子吹噓說鴉片不僅可以使人忘記悲痛,更可以提神長力氣,使得許多下苦力的都染上了煙癮。當年的九眼橋生意最火暴的就數鴉片館,在大橋周圍的棚戶區是一家家煙館,睡床上睡著一具具形容枯槁的煙民,架子上擺著煙槍,在如鬼火般的幽暗燈光下一個個吞雲吐霧。不時有拉客的皮條客在這些棚戶間穿梭,他們在為暗娼和野雞拉生意,將這些窮苦人拉進附近的雞毛店,煙民們過足了煙癮有了精神自然要逛窯子,皮條客們便巧舌如簧,起勁地招徠生意,將那些從鄉下拐騙來的女人吹成仙女。窮苦人往往並沒有錢,他們在橋頭等待雇主,雇他們往貨船上上貨卸貨,如果有活路談妥後老板往往需先付一筆錢供挑夫們出火,所謂出火就是讓挑夫們過煙癮、逛窯子和大吃一頓,挑夫們才會好好幹活。窮苦的人往往對生活失去幻想和期望,隻能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們靠一身苦力買生活,等力氣和血汗被榨幹之後隻能去當“水打棒”,了此殘生。
當年的九眼橋亦是收荒匠的集中地點之一,因這裏居住的窮人居多,操此業的人就多。九眼橋附近又有很多垃圾山,收荒匠在這裏占據一塊地盤,別人丟棄的廢品他們可以捷足先登。城裏也有一些收荒匠的碼頭,如皇城壩的大煤山和文武路附近的安全巷等,但數九眼橋的碼頭大,是因為這裏交通便捷。比起其他販夫走卒來,收荒匠具有一定的心理優勢,因為收荒匠除了要有力氣之外還要有一點本錢,還要有一點眼光,某天收到一幅名人字畫或家傳的古器這個收荒匠就發了,所以相比其他行當的人的前途更遠大,因而行價要高一些。別的地方收荒匠都是單操,各人幹各人的,而九眼橋一帶的收荒匠則是拉幫結夥,麵對成都最大的水運碼頭,麵對堆積如山的貨物單幹是搞不定的,需得有幫手,何況碼頭上的龍頭老大各自劃分了地盤,不是這個幫團的收荒匠休得染指半步,否則就要請你去吃“講茶”,輕則罰錢,重則下膀子、打斷腿,讓你永遠不能在碼頭上混。九眼橋的收荒匠劃分成收木材邊角餘料的、收古舊家具的、收破銅爛鐵的、收破書舊刊的、收古董文物的、收盜墓浮財的……行業分得十分精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