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了安子康之後,林夏去了不少的地方,看過很多以前從未留意過的風景,也接觸了各種形形色色的人。

走的遠了,看的多了,眼界心胸開闊了,他這才明白,自己過去究竟錯在了哪兒。

他曾去過南省的邊界,那裏有一個與世無爭民風淳樸的小鎮。

因為是邊界地帶,所以一直沒怎麼發展,當地很多東西都保存了先祖們遺留下來的原汁原味。

無論是誰,來到寧靜祥和的小鎮,恐怕都會愛上這裏。

林夏在鎮上住了一段時間,生活的浮躁一點點沉靜下來。

結束一段長達十年的感情傷口,也開始慢慢愈合。

小鎮上有一棵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古樹,似乎從人們遷徙到此安家落戶時,這棵樹就已經存在了。

以前的人很喜歡在各大節慶時在樹上張燈結彩的歡慶,婚宴也喜歡在這棵參天大樹下大擺宴席。

所以漸漸的這棵樹就成了小鎮居民眼中福樹,因為它沾染了太多的歡樂與幸福。

一些路過的遊客們會在綢帶上寫上心願或者祈福的話語,然後係在粗壯的樹枝上,無論是否真的能夠實現,至少心裏能有所安慰。

現在鎮子上的一些人都喜歡叫這棵樹情人樹,或者心願樹,上麵滿滿的絲帶還有木牌,讓這棵樹承載了太多的希望。

林夏所住的旅館陽台正好朝著這棵樹,所以站在陽台上,就能遠遠看到一片平原上獨獨的一棵參天大樹,遺世而獨立。

每次看到的時候,林夏心口總會湧起一股顫動。

那是對生命的敬畏和仰望。

歲月在這棵樹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東西,雖然它不會說,但隻要你看著它,你的內心深處就能感受到它所有想要表達的一切。

林夏覺得,也許生命之樹,更適合它。

臨走時,林夏買了一塊木牌,在上麵寫下了一段話,係上絲帶,投擲到樹上。

落下時絲帶正好纏繞在樹梢上,木牌在空中旋轉著,搖搖擺擺的落定。

林夏仰著頭靜靜的看著,片刻後握緊肩上的背包,轉身離開,重新踏上人生的旅程。

一個身穿白色襯衣,深藍色牛仔褲,褐色休閑鞋,眉目溫潤的青年從樹的另一側慢慢走了出來。

一雙仿佛永遠帶著笑意的雙眼看著那個消瘦的年輕人慢慢走遠。

回頭朝著剛剛那人注視的方向看去,樹上很多絲帶還有木牌隨風而動。

青年眼尖的看著一塊木牌上清秀的字跡寫著:來生,隻願與你如初見。

莫名的,他就篤定的覺得這一塊,一定是剛剛那人投擲上去的。

早已見慣了生死的他,不知為何,看著這短短的九個字,心底竟然泛起一絲淡淡的哀傷。

再次朝那人離開的方向看去,卻早已不見那個消瘦的背影。

雲市是一個生活節奏比起大都市來說,緩慢很多的城市。

這裏繞山環海,風景相當優美。

很多富豪喜歡在雲市安置房產,要麼度假,要麼來此養老。

最後選擇在雲市安定下來,是因為林夏喜歡這裏悠然的生活步調。

來往的人們不會像曾經生活的地方那樣,永遠處於奔波狀態行色匆忙。

剛開始,林夏是準備開一間甜品屋,他會做一些手工的甜點,打算再係統的學一學就自己開店。

不過一天清晨,在溫暖的陽光中醒來,聽著窗外清脆的鳥鳴,鼻尖縈繞著草木清香。

那一刻,開一家花店的願望十分的強烈。

林夏很少隨著心中所想去衝動的做一件事,一輩子唯二的兩次,一次是衝動的告白,一次是這家花店。

林夏給花店取名【初見】

也沒什麼特殊的意義,就是突然想叫這麼個名字了。

他所在的小區是一片挺老的小區,環境很好,周圍綠化很多,所以春夏時看著格外舒心。

不是那種高檔的電梯房,隻有五層,街坊四鄰的關係處的非常融洽。

林夏剛剛般到這裏來住的時候,麵對周圍鄰居的熱情特別不適應。

他已經習慣了那種住了幾年連隔壁住戶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環境,很是用了一段時間才慢慢適應新的生活。

林夏最喜歡的是在夕陽西下時靠在窗邊看著漸落的美景,鼻尖嗅著各家飯菜香,耳邊聽著一些人從窗戶朝樓下喊著誰誰誰回來吃飯。

這種淡淡溫馨的小幸福,一直是他最羨慕的。

也許是身處的環境實在太過美好,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會不自覺的回憶起從前,雖然很淡,但那種痛依然還在。

席哲很多很多年之後,不止一次的慶幸,見到那家花店時鬼使神差的想到那年那枚木牌,還有那個消瘦的背影。

清脆的鈴聲響起,林夏習慣的喊了一聲歡迎光臨,抬頭看到進來的人,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今天下班很早啊,上次那個花肥效果怎麼樣?”

席哲點點頭,淺笑著看著他

“已經長出了花苞了,再過段時間估計就能開花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親手養活了一盆花,還挺有成就感的”

第一次來這裏時發現店主竟然是那年那個年輕人,雖然隻是一眼,時間也過了近兩年了,再次遇見卻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原本隻是隨意的進來看看,他的工作性質讓他根本就沒有時間養這些花花草草,沒想到居然如此有緣。

忙碌的工作養些綠色植物放鬆放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他從未養過這些東西,不懂自然要多問,反正這裏離他的住所和單位並不遠,有什麼問題隨時過來也行。

所以一來二去的,就這麼熟悉起來。

林夏見他臉上滿足的樣子也臉上的笑意也隨之加深

“所以隻要用心去做一件事,其實並不見得會有自己以為的那麼難”

“不過有一盆君子蘭,不知怎麼的,從葉尖開始變黃了,是不是空氣太差有害物質吸多了?”

林夏無奈的看他“你這是肥料給多了,燒的”

席哲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我還以為多給點肥料能長的更好呢”

“當然不是,植物也會撐死的,君子蘭其實不用怎麼施肥的,換盆的時候就已經在土裏施了一次,平常放在陰涼少許陽光通風的地方,適當澆點水就行了”

席哲眉眼溫柔嘴角泛著笑意的看著林夏講授栽種花草的經驗。

現在的年輕人其實很少會喜歡這種枯燥的生活,雖然剛開始會覺得很平靜很舒服,但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生出一些倦怠感。

從第一眼看到林夏的時候,席哲就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令人很舒服的感覺,莫名的覺得安定。

隨著交流越來越多,認識也逐漸加深之後,更加欣賞對方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溫和氣息,有一種洗盡浮華的淡然。

想著那枚木牌上的字,席哲知道林夏一定有一段銘心的過往。

不過誰能沒有個過去呢,隻要未來是他想要的就好。

兩人正說著話,店外突然一聲巨響,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尖叫聲叫嚷聲不斷傳來。

席哲和林夏對視一眼,意識到外麵出事了連忙跑出去。

一輛小轎車不知怎麼的開岔了道,直直的撞進了一家小副食店,店裏正有兩個放暑假的孩子守在店裏,一邊看電視一邊寫著作業。

他們的媽媽在旁邊的服裝店跟人聊天。

他們這邊並不是那種大馬路,隻是能讓一輛車通行的單向車道,店鋪靠的比較近,相互之間都挺熟悉的,所以串門聊天很正常

。見到有車子直衝衝的撞進自家店裏,想著店裏還有兩個孩子,這位母親頓時瘋了一般的衝過去,恨不得能夠將車子抬起來丟的遠遠的。

見到出事故,四周店裏的人還有過路的行人,連忙都跑過來幫忙。

聽著裏麵有孩子的哭聲,眾人更是心急如焚。席哲見車頭被撞毀嚴重,車門整個扭曲,玻璃什麼的碎了一地,地上還有點點血跡忍不住蹙了蹙眉。

對於林夏花店旁邊的環境他還算是比較清楚的,這輛車這麼猛力的撞擊,裏麵的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而車裏還有一男一女兩人,兩人均受傷不輕,血肉模糊已經昏迷不醒。

席哲囑咐林夏去找些繩子過來,自己上前招呼一些群眾先將車裏的兩人弄出來。

群眾自動分為兩邊,一邊救車裏的人,一邊幫著那位母親扒拉著在扭曲的車頭上堆積著被撞毀牆麵的大堆碎磚,看能不能在拖車來之前進去將孩子救出來。

好不容易將車門整個拉開,眾人連忙將駕駛座上的男人抬了出來。

林夏從自己店裏翻找出來一些繩子,還有幾卷紗布,幾條沒用過的毛巾。

手裏抱著一堆覺得可能會有用的東西跑到席哲身邊。

席哲抬頭看了他一眼,抽出一根繩子將男人腿上的大動脈紮緊。

粗略的看了一遍沒傷到其他的動脈,隨手在地上拿了兩塊半截的磚頭放在傷患的頭部兩邊,轉身去處理那個傷的更重剛剛才被弄出來的女人。

林夏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孩子淒慘恐慌的哭聲,孩子母親顫抖尖銳的喊叫聲,急於救人不斷吵嚷的人群。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旁邊幹著急。

席哲低著頭緊急的處理傷患,需要什麼叫一聲林夏,林夏這才跟著他的指示一步一步的展開救人工作。

街道民*警是最先到的,連忙開始分配幫忙的群眾正確的進行救人工作。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小,車頭死死的卡在門口,兩邊被撞倒的牆麵磚塊都堆積在車上。

那位母親顧不得手上已經鮮血淋漓,毫無知覺的不斷往外扒拉著碎磚。

隨後消防人員也趕到了現場,頓時救人的速度快了很多。

等到能容一人進去之後,人群裏響起歡呼聲,這表示裏麵的兩個孩子多了一分存活的希望。

當消防人員將裏麵兩個孩子抱了出來之後,席哲檢查了一下大的,脈搏呼吸全都無法感知,不再多做無謂的徒勞,轉身去處理那個還有微弱呼吸的小的。

那位母親一下子懵了,承受不了這樣的突變,一下子背過氣暈了過去。

小的傷到了腿,不確定有沒有內傷,將腿部稍微做了一下固定,就讓醫護人員將人抬上了一旁的救護車上。

從事發到送上救護車,前後不過半個小時。

席哲一身白襯衣早已髒亂不堪,還染上了斑斑血跡。

看著驚魂未定的林夏,原本想拍拍他,結果看到自己滿手都是血就放下了

“沒事了,你先回店裏,我去醫院看看”

林夏見到那個大一點的男孩也被抬上了救護車,怔怔的看向席哲

“那個男孩...真的...”

席哲見他臉色發白微微蹙眉

“可能性很大,但也不排除奇跡,不過最好不要抱有這樣的期待,因為失望會更大,這裏警*察會馬上封鎖現場,回店裏呆著,要是醫院忙的過來,我等下再來找你”

然後轉身上了最後一輛救護車,跟著一起去了醫院。

林夏看著四周還在談論的人群,整個人依然還有些發空。

他在這裏開店幾乎快一年了,周圍的人基本都算是熟悉的。

就在今天早上開門時,他還聽著那個小的拉著哥哥的手吵著要去海洋公園玩。

早上還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沒了。

席哲是第一個接觸傷患的人,他本身也是一名醫生,他提供的一些傷情信息會讓急救的醫生少耽誤一些事情,多一分鍾說不定就是一條生命。

他們作為醫生早已看多了生死,不過每次將病患從死亡邊緣拉回來時,還是會為生命的偉大而感動。

在醫院他有自己的辦公室,也放了一些換洗的衣物,所以處理完車禍的傷患之後,重新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已經快到九點了,平時林夏的花店基本五六點就關門了。

不確定他是否還在店裏等著,席哲還是往他那跑了一趟。

看到店裏的燈依然亮著,那一瞬間,心口湧起一股莫名的感觸。

林夏趴在桌子上看著小魚缸裏遊動的魚,眼神放空明顯是在發呆。

聽到鈴鐺的聲響抬頭看到是席哲,連忙站起來“情況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