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點,灶門口擺了兩把椅子,盧青和陳原分別坐在其上,灶裏的火燃燒得很旺,將他們的臉映照得通紅。
包了一個下午的粽粑,這會兒已經在煮著了。盧青家的粽粑很大個,兩指半厚,半個手掌那麼長。煮粽粑的大鍋能裝兩三桶水。包好的粽粑放進大鍋裏之後,水得將粽粑淹沒,再將氣盆(大蓋子)蓋上,水位高出氣盆一點,防止蒸汽漏出來,這樣能確保粽粑熟得更透更快。
灶是很大的灶,灶膛能容納至少一個小孩,所以燒的柴火很大。木柴是早些時候就砍好的,摞在盧青的旁邊,高高的一垛,她就坐在這裏,負責放柴。灶裏有一根大木頭,久久都燒不完,即便出去做了一件事回來,火也不會熄滅的。
“煮粽粑的時候,你們以前都是這樣守在灶門口的嗎?”陳原手裏拿著根木柴在把弄著。
“對呀,以前我們要上學,家裏忙,粽粑總是要到很晚才能包好,開始煮粽粑的時候,已經十點鍾了,所以,一般到淩晨兩三點,粽粑才能煮熟。為了嚐鮮,我們就守著不去睡覺,半夜太困了,吃到粽粑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哪樣味道了,往往到第二天早上才能真正地吃上。”
陳原笑了起來,“我能夠想象得到你當時的樣子,哈哈,肯定一邊對粽粑垂涎欲滴,腦袋卻一邊不住往下點,睡著了又掙紮著醒過來。”
“你說的話經過了藝術加工,聽起來好像那個畫麵挺可愛的。但是我當時能夠感受到的隻有無盡的瞌睡啊,吃粽粑的時候嘴巴都是麻木的,沒有一點感覺。”盧青也跟著笑起來。
陳原問:“包粽粑的米為什麼是黑色的?有黑米嗎?”
盧青笑得更歡:“別處有沒有黑米我不曉得,但我們這邊是絕對沒有黑米的。包粽粑的米就是白米,之所以變黑,是因為我媽用麥稈燒成灰,用灰將白米弄黑的。說來奇怪得很,我奶奶吃粽粑,喜歡吃白的,就放飯豆——學名應該是叫紅豆吧?但是我媽就喜歡放麥灰、放板栗,很少有放飯豆的,也幾乎不包白的粽粑。”
“那我這次有口福了,能夠嚐到這種特別的做法。”
“唔,像我們這邊,絕大多數人家都會放麥稈灰的,很少有包白的。不過我媽想著你是外地人,怕你吃不慣,就包了幾個白的,你下午也看見了。”
“原來是為了我啊?那我等會兒得好好感謝伯媽一下才行。”
“嗯,感謝一下吧。我也得感謝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恐怕我們家要等到現在才能開始煮粽粑呢,因為有你在,所以晚飯之前就能煮上了。”
這麼快能煮上,一是有盧青和陳原幫忙包粽粑,二個是因為盧青媽媽希望陳原能夠早點吃到家裏的粽粑,免得等到明早了。
灶裏的火在劈裏啪啦地燃燒著,他們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陳原想到剛才吃的晚飯,包粽粑的時候是要放肉的,盧青媽媽先把肉成成一片一片,再放油鹽辣椒韭菜進去攪拌,包完粽粑還剩肉,就拿來炒菜了,味道格外不同。
“晚飯的時候,聽你爸爸說,你們上學的時候很辛苦,你跟我說說那時候的事情吧?”
“哦,上學時候啊?你也知道,從我們寨子到上司有十六公裏,那十六公裏我們都是周日中午步行著去,周六早上步行著回來的。去的時候,得背上六七斤米,我們在學校,全班三十多個女同學住一個宿舍的,八個女同學共用一個飯盤,晚上睡覺之前,每人往飯盤裏舀半碗米,早上起來之後,負責淘米的同學就去河邊淘米,再送到食堂去蒸,我們都是輪流值日的,冬天也是去河邊洗漱、淘米。我們初中學校有一條豐陽河,就是因為這條河橫穿學校,讓我們學校在整個獨山縣的初中校園當中,算得上是風景秀麗的。”
她在說話的時候,陳原就認真地看著她。
“學校食堂隻負責蒸飯,是沒有菜的。我們就得帶夠一個星期吃的菜去學校,可是很多菜都不能放一個星期的,學校又沒有冰箱,所以我們帶到學校的菜多數都是辣椒,不管你是辣椒炒肉、炒豆芽,還是炒豆腐,主料都是辣椒,其他的輔料是偶爾才碰到一星半點的,這樣菜就不會餿掉了。”
盧青發現陳原在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抿唇笑了笑,稍微低下頭去,往灶裏加了兩三根木柴。
“以前習慣了,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就也沒覺得有什麼,直到後來去上高中了,才發現我們這邊的孩子上學挺不容易的。”她上高中的時候,哥哥剛出去打工呢。那時候冬天她都沒有衣服穿,很冷很冷,給凍到高燒了,當時仁等村並沒有幾個人讀高中。單說他們寨子,大學生的數量兩三根手指就數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