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時歡總算能夠開口,她大吼一聲,撲過去一口親上他的臉頰。
“真乖!”喬永誠笑眯眯地摸摸她的頭頂,就像撫摸小狗那樣。
然後,時歡感覺自己真的長出了一對尖尖的狗耳朵。來不及惶恐,她看見他手裏那枚紐扣大小的黑色物體突然變成了一塊肉骨頭。
這是什麼鬼?!
時歡驚悚地瞪大眼睛。
喬永誠忽然銷魂一笑,揚手將骨頭扔了出去,口中大喊:“去吧,皮卡丘!”
而她竟然應聲起跳,追逐著骨頭飛出的軌跡而去。
“撲通!”
“哎喲!”
重物落地聲和痛苦的慘叫聲同時響起,緊接著是刺耳的鬧鍾鈴聲。
時歡打了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轉頭環顧一圈,發現原來是自己掉下了床。她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一把將床頭櫃上吵鬧不休的鬧鍾摁停。她轉頭時看見床上的皮卡丘布偶,又被嚇了一大跳。
時歡發抖著,用被子把它蒙實蓋嚴,硬撐起眼皮去洗漱換衣服,出門上班。
派出所的戶籍室可謂是清閑衙門。
她上午辦理了兩小夥轉戶口的事務,下午又整理了幾份材料,這一天下來基本就沒了其他事情。
嗬欠連天地強撐到下班,時歡飛快地收拾好東西,結果前腳剛邁出戶籍室的門就碰見了所長。
兩人同時一愣。
“小時。”所長十分和藹地叫了她一聲。
可時歡卻是心肝兒一顫,千萬別下班了又來事情,她趕時間回家睡覺。結果心裏情緒太過強烈,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
“你瞅你嚇得,我不讓你加班。”所長笑著戳穿她那點兒小心思,把手裏的檔案袋遞給她,“明天你先把這個送去市局戶籍科,完了再來上班。”
“嗬嗬……”時歡接過檔案袋,笑得極為尷尬,“那沒別的事我先走了,所長再見。”說完側身繞過眼前的人,心裏忍不住又把昨晚所有的相關人員都招呼了個遍。
時歡這天連晚飯都沒吃,回家第一件事是處理了那隻皮卡丘,然後衝了個熱水澡直撲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次日天光微亮。
去市局送材料這種活是不必趕大早的。她在家裏磨嘰夠了,又在樓下小飯店飽餐一頓才慢悠悠動身。
市局那邊負責接收材料的人和時歡一起接受過崗前培訓,是個熟人。辦完正事簡單閑聊幾句,她才告辭離開。
結果出了戶籍科的門,她便聽見一道陌生的男聲響起,十分溫柔,喊的還是她的名字:“時歡!”
時歡步伐一頓,轉頭往聲源方向看去,下一秒臉上浮現出一種見鬼的神情。
長長的走廊裏,穿著一身休閑西裝的高大男人背著光,正踱著方步滿臉微笑地朝她走近。正是那棵爛心蔥!
這家夥為什麼會出現在公安局?!
時歡忍不住驚詫。然後,隨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一步一步縮短,她感覺自己那顆蛀牙的神經也在一蹦一蹦地疼。
等到對方徹底在她麵前站定的時候,她疼得連太陽穴都跟著狠狠一蹦。
雖然相識還不足四十八小時,可經過前天夢裏夢外的兩場交鋒後,時歡對眼前這棵蔥產生了一種略複雜的小情緒。她有點兒膩煩,有點兒尷尬,有點兒驚恐。
“時歡……”喬永誠纏纏綿綿地叫著她的名字,突然開心地笑了出來,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你不太願意見到我。”
不是不太願意,是太不願意!
時歡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渾身發麻。她其實很想趕緊撤,可又怕此刻身在警局,這棵爛蔥起什麼幺蛾子。
於是無奈地暗歎一聲,她小臉一繃,利落地衝他舉手敬了個禮:“這位同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喬永誠被她這個禮敬得有些發蒙。兩秒鍾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就是看見熟人了,打聲招呼。”
時歡可半點兒都不想承認他口中的熟人就是自己,更覺得兩人完全沒必要打招呼。
她撇了撇嘴,不再和他繼續廢話,然而轉身沒走出幾步,又突然站住。她回過頭一瞧,發現喬永誠還站在那兒,單手抄進西褲口袋,一臉似笑非笑,也正在看著她。
在他的注視下,時歡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戰。稍一猶豫後,她還是硬著頭皮又走回他麵前,壓低聲音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喬永誠不明白她為什麼特意返回來問自己這個問題,卻還是老實作答:“我護照到期了,來重新辦理。怎麼了?”
時歡掃他一眼,將信將疑道:“真的?”
喬永誠驀地恍然大悟,反問道:“不然呢?你以為我是為了前天晚上的事兒?”
時歡抿唇不語。
“要找你麻煩還用等到現在嗎?”他黑漆漆的眸子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認真,“時歡,我答應你不追究當然不會食言反悔。你還是不了解我。”
她用得著了解他嗎!
時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是最好。”說完往後退了一步,這次是真的毫不留戀地走人了。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那叫一個英姿颯爽,鏗鏘有力。束在腦後的馬尾都跟著她的步伐節奏晃動,像極了小動物身後那條左搖右晃的尾巴。
而喬永誠看著她那條“尾巴”,手心忽然一陣癢癢。他搖了搖頭,忍住上前一把拽住它的衝動,輕笑著邁步離開了原地。
時歡走出公安局大門的時候抬手看了看時間,發現這會兒也才九點半。
她一邊糾結著要不要偶爾開個小差,先去步行街那邊買盒點心再回所裏,一邊站到馬路岩石上攔車。結果胳膊伸出去晃悠了五分鍾,她沒看見一輛空出租車,倒是有台豔麗的瑪莎拉蒂停在了身前。
時歡以為對方是要拐上人行道,自己擋了停車位,於是往一旁挪開兩步。誰知沿著她移動的方向,瑪莎拉蒂也往後倒了倒,緊接著駕駛位置車窗落下,露出一張時歡非常不願意看到的臉。
“你要去哪兒?”車裏的人問道。
時歡別過頭,完全不想搭理他。
喬永誠上下掃視了她一遍,發現她身穿警服的樣子真是越看越有種說不出的味道,輕笑一聲:“工作時間滿大街晃悠,還穿著警服,你膽子不小啊。”
“關你什麼事兒?!”時歡橫他一眼。
“現在不是提倡群眾監督嗎?當然人人有責。放心,我不舉報你。”
“你舉報也沒用,我本來就是來市局辦事兒的!”時歡也不攔車了,說完繞過車頭飛快地往遠處一處公交車站點走去,想要眼不見為淨。
可兩條腿再快也快不過四個輪子。
喬永誠一踩油門,眨眼便越過了她。再一打方向盤,車身斜著壓上人行道橫在時歡麵前,徹底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這人有毛病吧!”時歡終於忍無可忍。她真心無比後悔自己當初怎麼沒選擇做個交警,那樣的話,她這會兒就可以掏出罰單直接貼他腦門子上!
時歡怒了,喬永誠卻笑了。
他痞子一樣低聲吹了聲口哨,然後慢慢悠悠地解了安全帶推門下車,在她眼前站定:“喲,現在可都是文明服務。你這小警官怎麼這麼橫?”
時歡的肺差點兒被他氣炸了。這年頭人民警察可真不容易,敢情還是她素質低拖了隊伍的後腿!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讓自己看上去沒有暴力傾向,免得一會兒又被扣上一頂警察打人的帽子。
“喬……”時歡突然卡殼了。她很想把他的名字狠狠在齒間咬碎,可張開嘴才發現自己竟然隻記得對方的姓氏。
“喬永誠。”喬永誠輕聲念著自己的名字,語氣中帶著微不可聞的歎息,“時歡,你又不記得我了?”
他這話說得其實很值得考究,隻不過時歡正處於憤怒之中,便忽略了那個關鍵的“又”字,更沒有注意到對方眼中那轉瞬即逝的黯淡。
這短暫的停頓已經讓她不再咬牙切齒,隻剩下滿心的無奈。
她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愁眉苦臉道:“喬永誠,我倆有仇嗎?”
“當然沒有。”他嘴巴一咧,白牙一晃,又是一副好心情的模樣。
“那你幹嗎總陰魂不散找我麻煩?”
“我什麼時候找你麻煩了?”喬永誠真心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你私自往我杯下安竊聽器我都沒追究。你以為換了別人,能那麼輕鬆過關嗎?”
“停停停!”時歡現在最怕他拿這個說事兒,趕緊雙手合十衝著他拜了拜,“是我態度不好。喬先生,您大人大量,我還趕時間回所裏工作。”
“你在哪個派出所?”
時歡警惕地看著他,根本不想回答。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看能不能順路捎你一段。”見她仍舊不為所動,他濃眉一挑,笑容裏多了分玩味,“你放心好了,光天化日的,我還敢在大街上欺負人民警察?”
不敢欺負人民警察,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時歡心裏激起一陣憤慨,同時又有種認命的泄氣。因為她突然意識到,這人似乎總有一種輕輕鬆鬆就讓她繳械投降的本事。前天晚上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難道是她太窩囊了嗎?
“我在洪山區北安派出所。”時歡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後麵那句“我倆肯定不順路”卡在喉嚨裏還不等出聲,就聽見他驚喜地一拍巴掌:“喲,這麼巧!我正好要去那兒報案。”
騙人的吧!
“報案?!你報什麼案?”
喬永誠勾起嘴角一笑,紅口白牙地吐出一句話:“我家狗丟了。”
耍她玩啊!
時歡睜大的杏目中迸發出仇恨之光,隨即大腦突然短路,脫口而出:“你家皮卡丘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