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之尷尬(1 / 3)

上帝沒有聽見她的呼喚,俱樂部的電閘卻聽見了。

屋子裏的燈突然齊齊點亮,照得整個空間亮如白晝。

時歡被突如其來的白光晃了眼,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臉。可等到最初的不適應過去後,她卻再也不想抬頭去麵對這個崩壞的世界了。

喬永誠雙眸微眯,看了一會兒窩在沙發上埋首裝死的鴕鳥姑娘,最終決定繼續走溫柔懷舊的路線。

“時歡。”他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可是對方沒有回答。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怎麼了?重逢太激動,喜極而泣了?”

她還是不理他。

喬永誠突然發現她微蜷的身體隱隱顫抖,但似乎又不像在哭。於是濃眉微皺:“你是不是不舒服?”

時歡聽見他這麼問,幹脆借坡下驢。她悶悶地哼了一聲:“我肚子疼,渾身難受。”

喬永誠靜默一瞬:“呼啦”一下站起來:“走,我送你回去。”說著伸手去拉她。

溫熱寬厚的大手觸及時歡手臂時,她略微別扭地往邊上躲了躲,避開他自己站了起來。

然後,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間,喬永誠視線無意中掃過她剛才坐過的地方,神色一頓。

深藍色沙發套上多了塊暗紅色的印記,足足有雞蛋大小的麵積。

都是成年人,發生了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喬永誠幽深的目光緩緩上移,最後落在依舊被時歡用雙手捂得嚴嚴實實的臉上,用一種闡述學術的口吻說道:“時歡,你來例假了。”

很平靜的一句話,卻引起時歡內心一陣山崩海嘯。

她當然知道自己“大姨媽”來了!不需要別人提醒啊!更何況提醒她的,還是個非親密關係的成年雄性,要不要說這麼簡單直白!

等等,她來“大姨媽”,他是怎麼知道的?

所有咆哮戛然而止,悉數轉變成了疑問。

時歡把手指張開一條縫隙,然後通過那條縫隙看向喬永誠,半是羞憤半是猶疑地開了口:“你……”

喬永誠聽了一個字便心領神會。他沒說話,隻是偏頭用眼角餘光示意沙發上的某塊印記。

時歡順著他引導的方向看去。下一秒,她隻感覺“轟”的一聲,腦海中爆炸出一朵巨大的蘑菇雲。

神啊,她沒法活了!

時歡絕望地跺了兩下腳,轉身就往外跑。

“時歡!”喬永誠一把將人扯了回來,說出的話簡直讓時歡恨不得多死幾次,“你褲子上都是血,準備跑出去給人圍觀嗎?”

“閉嘴,別說了!”時歡轉頭就衝他喊,微微顫抖的聲音裏已經隱約帶了哭腔。

喬永誠果真閉上嘴,什麼都沒再說,隻是修長的手指卻搭上外套的拉鏈鎖頭,“唰”地一拉到底。

寬大的外套罩在了時歡身上,下擺正好遮擋住尷尬的地方。那上麵猶帶著男人溫暖的氣息,洗滌劑的淡香若有若無,將她包圍縈繞。

時歡恍然失神,竟有種被他親自輕擁入懷的錯覺。

“嗯,這樣就行了。”喬永誠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在時歡的視線中轉身站到沙發旁,動作利落地扯掉了上麵的套子,再翻轉著一折疊,把染血的地方藏在了裏麵,甚至還不忘掃上一眼,看血跡是否浸透套子染在沙發上。

時歡愣愣地看著他,眼中全是驚詫:“你……”

“贓物當然要毀屍滅跡。”他勾起嘴角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去。”說完若無其事地率先走向門口。

遊戲尚未結束,一起來的其他人都還在密室裏。

法醫姑娘和張哥不知所蹤,李向軍倒是一直守在外麵,這會兒見喬永誠打頭出來,急忙湊上去,八卦地衝喬永誠挑眉,意思是問泡到手了?然後還不等對方做出回應,又立刻被喬永誠手裏的沙發套吸引了注意力。

“這沙發套好像是……”

“是這間屋子裏的道具。”喬永誠打斷他後麵的話。而此刻跟在喬永誠身後的時歡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把頭埋得很低很低。

李向軍雖然有了預料,可聽見喬永誠親口承認還是驚訝了一下:“你拿道具做什麼,怎麼來一趟還帶不空手的!”

時歡的臉已經徹底粘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喬永誠一臉淡定地“嗯”了一聲,說得挺像那麼回事兒:“我看這沙發套花色挺好,準備回去照著這個連窗簾床套,弄個係列的。你去和管理員說一聲,差多少錢我補上。”說完扯上身後的人,大步往外走去。

“唉,你們兩個不玩啦?”三人擦肩而過時,李向軍問了一句。

時歡依舊埋著頭裝啞巴,喬永誠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倆有事,不玩了!”

李向軍痛快地側身讓路,不再廢話。等到那兩人在走廊拐角處消失時,他壞笑著摸了摸下巴:“有事?用不用這麼急!”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異常沉默。

喬永誠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說,隻是眼下的情況,卻什麼都不適合說了。所以他聰明地閉口不言,隻專心開自己的車,留下一個安靜的空間,讓時歡獨自鬱悶。

時歡的的確確是鬱悶到了極點。她撇了撇嘴,苦大仇深地窩在副駕駛位置上。從離開那間密室到現在,她的頭就沒抬起來過。

黑曆史啊!她活了二十四年,雖說缺心眼兒的事也做了不少,卻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黑得如此驚心動魄、濃墨重彩!

她現在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夠失憶,或是幹脆轉世投胎重新做人。

夜色漸深,車窗外霓虹燈閃爍。

喬永誠幾日前才送過時歡回家,這一次再來,可謂是輕車熟路。

車子緩緩停在了公寓樓下的小路上。他一邊熄了火,一邊輕喚了一聲身邊人的名字:“時歡……”

車內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就在喬永誠以為她是不是在路上睡著了時,一聲輕哼遲疑地響起:“嗯?”

喬永誠轉頭,發現她依舊維持著上車時的姿勢,身子縮在一起,雙手揪著衣襟,臉半埋在衣領裏,像極了小Q做錯事後不敢見人的樣子。

他無聲地笑著搖頭,提醒她:“你到家了。”

時歡“哦”了一聲,仍舊埋著頭,伸手去推車門。門把手在她的拉動下發出兩聲輕響,可鎖卻沒有開。她一怔,轉頭去看駕駛位上的那人,一臉疑惑。

喬永誠對上她的目光,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歎。然後,還不等他說些什麼,時歡驀地開口:“啊,差點兒忘了。衣服還你。”說著就要脫掉身上的外套。

“不用。”喬永誠急忙阻止她,“你先穿著吧。”他頓了頓,目光幽幽,“時歡,故人重逢,你……你能不能把我手機號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時歡眨巴了兩下眼睛,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剛才喬永誠那眼神、架勢,還有開場白,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

不過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聽,就想趕緊回自己的小窩,喝杯熱薑湯,做個安安靜靜的美少女。最好讓她一直安靜下去!今天所有參與過她黑曆史的人和事,統統都不再見!

“時歡,把我手機號放出來吧。”見她半天沒吭聲,喬永誠又問了一遍,一雙黑眸明亮專注,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裏麵全是真情切意。

時歡心裏本來就各種糾結複雜,被他這一看更是渾身不自在。她不想多說廢話,痛快地拿出手機,當著他的麵把他的手機號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

喬永誠笑了笑:“去吧,我不送你上樓了。到家後你把陽台的燈打開示意我一下。”說著,他抬手解了中控鎖。

時歡聽見那一聲輕響後,毫不猶豫地推開了車門。一隻腳已經踩上地麵,她又忽然頓住,回過頭,僵硬地衝車裏的人咧了咧嘴:“今天……還是要謝謝你!”說完車門一甩,一溜煙兒似的跑向了漆黑的樓宇門。

喬永誠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目光漸漸深沉。他打開雜物盒,從裏麵找出一根煙叼上。然後降下車窗,透過薄薄的煙霧,注視著樓上。

大概也就過了兩三分鍾,時歡住處的小陽台亮起了燈。

喬永誠緩緩吐出一口氣,待眼前煙霧散去後將火星掐滅,然後重新啟動了車子。

引擎轟鳴聲中,他咬緊牙關,將整個側臉的線條都繃出冷硬之色。

今晚算不算他有生以來最鬱悶的一次?

費力設計,精心準備。本來以為在時歡受到驚嚇後,他溫柔安撫動情表白,再道出當年往事,不說能一舉將她拿下也差不太多。可誰知道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她的“大姨媽”!

不知道是因為“大姨媽”身上難受,還是心緒紛亂,時歡這一晚失眠了。然後翻來覆去間,她不自覺地想起了和喬永誠相遇的那個夏天。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那時候的許多事都已模糊。

如果說還有什麼東西印象深刻的話,大概就是喬永誠給她的一大盒進口手工巧克力以及臨走時請她吃的哈根達斯香蕉船。

因為對於那個時候的她來說,那盒巧克力是完全無法企及的奢侈品,包裝甚至比文具店的禮品盒還精致好看一百倍。後來巧克力吃完了,空盒子她留了很久。直到後來她親爹時海濤生意發跡,全家步入暴發戶行列。

至於那份香蕉船……她吃完後,當天晚上迎來了人生初潮,簡直成了畢生的痛!後來她吃了大半年中藥調理,才沒落下病根。

想起這個,時歡忽然覺得小肚子一陣墜痛。急忙開了燈,跑去衛生間。

回來路過衣櫃時,她腳步頓了頓。然後猶豫著打開櫃門,從最下層翻出一個大鐵盒子。

那時候大頭貼風靡全國,時歡忽然記起兩人照過一張合影。一版兩張,一人一份。回來後她隨手把它夾在了一本同學錄裏,也沒拿出來懷舊過。不過從小學到現在,所有的同學錄她都還留著,大頭貼應該也還在。

大頭貼的確還在,被夾在了本子的封皮裏。

因為時間久遠,上麵的塑料貼膜和封皮材料已經黏在了一起。時歡費了一番功夫才把它完好無損地摳出來。

照片的顏色已經不像剛照時那麼鮮豔,但人物的麵貌和五官還很清晰。時歡先看著當年的自己自戀了兩秒鍾,才仔細端詳起旁邊的喬永誠。

十八歲的少年眉目英俊,隱約透著桀驁,嘴角勾起弧度,顯然很愉悅。

時歡看著看著,突然莫名地打了個激靈。她搓著胳膊,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這眉眼五官也沒太大變化啊……”可現在這個人,怎麼就找不出半點兒和當年相似的痕跡呢?

歲月可真是把整容刀,刀刀毀人。硬是把當年的玉樹青蔥,禍害成了幹癟蔥花。

周末的時間流逝速度永遠比工作日要快上許多,尤其還是“大姨媽”駕臨的周末。

時歡這兩天失血過多,整個人都處於疲勞嗜睡狀態。

結果這一睡,周一早上她整整遲到了二十多分鍾。

她趕到派出所時,正好有幾個落戶口的,這會兒都堵在戶籍室門口。

現在工作作風抓得嚴,時歡原本以為得挨頓批評,搞不好這個月獎金可能就沒了。結果她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兒,卻發現完全是多餘。

因為今天上午領導們竟然集體沒來,一大清早都直接去市局開會了。

領導開完大會,回來肯定就要給他們開小會。

果不其然,中午時歡剛啃完卷餅,就接到了通知:一點整,會議室集合。

這會兒離一點鍾還早。時歡翻出瓶子嚼了兩粒益達,上好鬧鍾後小眯了片刻。

時歡醒來時還有點兒迷迷糊糊的。她嗬欠連天地去了會議室,找個空位剛坐下,所長大人便進了門。

他往門口一站,迅速掃視了一圈後,突然拍手高聲說道:“行了。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咱們就別非得等一點了,現在就開始……”

時歡急忙攤開本子,拿出筆,開始裝模作樣地領會精神。然而聽了幾句後,她發現這次會議內容和以往不一樣,本以為又是思想政治工作,誰知竟是個實質性的重要任務。

事情還得從去年春天說起。去年春天鄰省發生了不少拐賣兒童案件,被拐兒童年齡從剛出生的嬰兒到十歲左右。年紀小的,販賣給偏遠地區的無子家庭。剩下年紀大的,不容易出手的,就轉給某些操控利用兒童乞討或者偷竊的非法集團。危害極其嚴重,影響極其惡劣。甚至引起了部一級的高度重視。

鄰省的公安部門在經過努力後,給予了犯罪分子嚴厲打擊。之後那些人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竟然又重整旗鼓。現在不僅有抬頭趨勢,並且更加囂張地擴散向周邊。其中就包括N城所在省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