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見他這副表情，心也跟著忽悠了一下，連忙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是半路撞上什麼了？這天還沒黑啊！”
喬永誠聞聲轉頭看向她，眼神有些可怖，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時歡眼皮跳了跳，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到底怎麼了？！”
“歡歡……”喬永誠終於開了口，嘶啞的聲音略微顫抖，“爺爺心衰住院了，他想見聰聰！”
漆黑的路仿佛看不到盡頭。銀灰色的車子疾馳著，像是恨不得開出光速。
小孩子熬不了夜，已經靠在母親懷裏熟睡過去。時歡摟緊了兒子，時不時地看向前麵駕駛位置那個人，目光裏帶著擔憂。也不知行駛了多遠，她終於耐不住那種膽戰心驚的感覺，開口說道：“喬永誠，要不我替你開吧。”
“不用。”喬永誠淡淡地拒絕，早已平靜下來恢複如常。
時歡仍舊不放心：“還是我替你開吧，你現在情緒不好。”
喬永誠聞言笑了出來，隻是唇畔的弧度帶了絲苦澀：“你放心好了，我現在情緒很穩定。就算我著急看爺爺，也不會拿你和兒子的命開玩笑。”說著，他略鬆了油門，將車速慢了下來。
時歡沒再說什麼。喬永誠卻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開夜車太辛苦。你和聰聰一起眯會兒，醒了就到了。”
時歡歎了一口氣：“我不睡，我陪你。”其實她也忍不住一直在擔心。對於那位隻有一麵之緣的老人，她有種莫名的親切和好感。
車子停到醫院樓下的時候，剛好是晚上十一點整。
聰聰睡得太熟叫不醒，時歡隻好將他從車裏抱出來。喬永誠鎖了車，從她手上接過兒子，說了聲“在住院處”，便大步往門診後麵那幢高樓走去。
王慧芝早就等在了住院處大樓門口，一直不停地踱步張望。眼見著兒子來了，急忙快步迎上去，然後卻愣在當場。跟在喬永誠身後的時歡也同樣神情僵硬。她腳步一頓，抿唇垂下了眸子。
而喬永誠顯然也沒有給兩人重新引薦的準備，上來就直接問：“爺爺呢？”說話間步伐未停，已經踏上了樓前的台階。
後麵兩個女人一個繼續默默跟隨，一個快走兩步站到和兒子並肩的位置：“在十六樓。家裏能來的親戚都來了。”
喬永誠聽見後麵那句眼皮一跳，直覺事情不好。等到了病房發現竟然是在搶救。
他眼眶頓時通紅：“不是說情況穩定嗎？怎麼回事？”突然提高的音調回蕩在走廊裏，眾人一時被震懾得麵麵相覷，無人答話。
時歡見他情緒激動，怕摔了兒子，急忙過去把聰聰重新抱在懷裏。
剛剛他那一嗓子吵到了孩子。聰聰醒了過來，睜眼一看，見不是在家中，周末陌生的麵孔又都神情嚴肅，頓時有些害怕，撇了撇嘴。
“聰聰不怕。”時歡急忙拍著孩子安撫，“聰聰乖，媽媽在這兒呢。媽媽帶你來看太爺爺。”
“太爺爺？”孩子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太爺爺是誰？”話音剛落，喬景東從病房裏擠出來，走到他們麵前。
這是時歡第二次見到他。依舊老成穩重，和六年前那匆匆一麵沒有太大區別。隻是今日神色間多了絲凝重。他看著喬永誠皺了皺眉，沉聲開口：“你爺爺住進來的時候情況還好，剛剛突然嚴重了，大夫正在搶救。你要有心理準備。”說著目光掃向時歡，“帶孩子去見見太爺爺吧，老人清醒的時候一直在念叨。”然後率先轉身，又回了病房。
喬老太爺之前有過吩咐，走的時候要完完整整。所以一旦病重，采取保守治療，能到什麼程度算什麼程度。他不想插得滿身管子，下去了讓等著自己的老伴兒認不出來。
病房裏除了正在實施搶救的醫生，還有幾個中年男女。看樣子都是喬家的直係親屬。見他們一家三口進來，自動讓出位置。隻是落在時歡和聰聰身上的目光中，多少都帶了些好奇和探究。
喬永誠沒走幾步就站在原地不動了，他目光落在某一處，整個人都是緊繃的。時歡也跟著停下步子，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知道他看的是監控儀器。
她看不懂那些，但卻有種直覺，上麵線條的走勢都不太好。
醫生護士們圍在床前還在不停地和死神鬥爭著。
或許病房內氣氛太過緊張壓抑的緣故，聰聰進來後就十分不安。他的大眼睛在屋內逡巡了一圈，終於忍不住“哇”地痛哭出來。而他的哭聲像是一個開關，緊接著病房內的幾位女士也都跟著哭了起來。哭聲蔓延到屋外，走廊裏的人也跟著紅了眼睛。
然後就在這一片哭聲中，儀器上的線條全部變成了平直。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凝滯了下來。醫護人員們停下了動作，其他人也都靜了下來，隻有聰聰還在號啕大哭。
也許是血緣間的感應，孩子比剛才哭得更加響亮，多了幾分悲慟。
床上的老人不知是否聽見重孫的哭聲，不忍心離開。“滴”的一聲響過後，監控儀器上竟又重新出現了生命體征。
主治醫生迅速反應過來，口中大喊著：“快、快！”同時做著隻有他們才懂的手勢，示意旁邊的助手幫忙。
天快亮的時候，喬老太爺終於徹底穩定下來。隻是老人年紀太大，醫生言語間也有所保留，不敢說得太絕對。
聰聰哭累了，又在媽媽懷裏睡了過去。時歡這半宿就抱著他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到後來不光是兩條胳膊，就連半邊身子都陣陣發麻。她有心想稍微活動下，可聰聰壓的角度太刁鑽，根本動彈不了。
“我幫你抱會兒孩子吧。”輕柔的女聲在耳畔響起。時歡轉眸，就見一個年紀比自己稍長些的女人，不知何時坐在了旁邊的位置上。
女人見她看自己，主動笑著自我介紹：“我是喬雅，永誠的堂姐。你要是不介意，就也叫我姐姐好了。”
時歡笑了笑，委婉地拒絕了：“謝謝你。這孩子挺沉的，我自己來就好。”話音剛落，一雙強健的手臂從身邊伸了過來，直接將孩子從她懷中穩穩地接了過去。
她訝異地抬眸，就看見喬永誠抱著兒子站在麵前，麵色明顯帶著疲憊。他衝著喬雅略一點頭，然後啞聲說道：“歡歡，我們先回去。”
“回去？”時歡不由得意外，“現在回去能行嗎？”
喬永誠“嗯”了一聲：“爺爺的情況已經穩定了。我們先回去，聰聰需要休息，別把孩子再折騰病了。”而且時歡待在他家這一大堆親戚中間有多尷尬和不自在，他並沒忽略。尤其是王慧芝對她始終視而不見。他帶人回來是看爺爺，不是受委屈的，總要先把他們母子安頓好。
“走吧！”他又催促了一聲，便率先往電梯那邊走去。
兩人現在的狀態開車都屬於疲勞駕駛。所以喬永誠幹脆把司機叫了過來。
路上，時歡也有些撐不住，摟著兒子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等到車子停下時，她自動醒了過來，然後看著車窗外的景物不由得愣住，隨即心裏滋味難辨。這裏是六年前她和喬永誠一起住的地方，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原來他沒有搬去其他地方住。
等進了屋子，她才發現喬永誠不僅沒有搬走，就連屋子裏的裝修擺設都沒變。那年她沒來得及帶走的東西一樣沒少。門口的卡通拖鞋，茶幾上的骨瓷杯子，沙發角落的毛絨玩偶，都是從前的模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家裏少了一隻毛絨動物。
維多利亞在前年的時候壽終正寢。而小Q現如今已成了老Q。
那條狗還是一臉賤樣。在看見她的一瞬間迷茫地歪了歪頭，隨即便搖著尾巴撲了過來，興奮地在她腿上蹭來蹭去。它竟然還記得她。
時歡忽然鼻子一陣發酸，眼中也有了濕意。她努力瞪了瞪眼睛，盡量讓淚不溢出眼眶。
而她身邊的喬永誠仿佛對她的情緒毫無感知。他神情自然地換了鞋，抱著聰聰穿過客廳，直奔樓上臥室。好像兩人從來沒分開過，隻是一起帶著兒子出去一趟，又一起回了家。
臥室仍舊隻有一間。
雖然隱約覺得有些別扭，可這會兒也不是矯情的時候。喬永誠將兒子在床上安置好之後，自動去了外麵洗漱，時歡便翻出換洗的衣服，進了屋內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