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2 / 3)

她垂下眼,怔愣著喃喃道:“就隻是……一場夢而已。”

就像第一次離開一樣,這個世界,就隻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夢境,隻要她離開這裏,就什麼都不算數了。

——

縱使浩劫即將來臨,普通人卻還是要日複一日,專心過好眼下的

日子,他們相信正如千百年前一樣,修士們會再次站出來,保衛凡間的安定,蕩平魔亂阻止天火滅世,再次救九境於水火。

如果不出意外,虞禾覺得,自己也會像這些凡人一樣,好似天塌下來,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什麼犧牲什麼拯救天下,原本就是與她毫無幹係的字眼。

在舊宅歇息了一夜,虞禾臥枕難眠。

冷白的月輝穿過枝葉的縫隙,映照出一地斑駁樹影,虞禾不由地想到在悔過峰修煉的日子。

悔過峰的雜活很多,她經常是天不亮出門,乘著月輝回房。她在竹林中練劍,透過變幻的月影,能看到夜幕下禦風而過的修士。

她那個時候會想,謝衡之會不會也在這片月光下修煉。往後她也要好好修行,等她拜入姑射山,或許很久很久才能揚名,那個時候她的名號傳進謝衡之的耳中,他會不會也在心底暗暗驚訝,他們那些吉光片羽般的過往,是否會再次浮現他心頭。

“唉……”想到過去的自己,虞禾忍不住長歎口氣。

“想到什麼了?”謝衡之出聲問她。

“一些舊事。”虞禾不好意思說,在她的想象中,此時的謝衡之還是棲雲仙府的掌門,而她也該是好好修煉,或許偶爾能再聽聞到對方的名姓,但不會有更多交集。一個是劍道頂峰,一個是姑射山修士,同道殊途。

當時想著還令她一陣悵然,現在看來,那樣的結局已經是求之不得。

謝衡之似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輕飄飄地說:“無法改變之事,惋惜無用。”

虞禾努力想要轉移注意,索性問他:“說一說你在魔域的事吧。”

謝衡之煮了茶,清清淡淡的茶香彌漫在屋子裏,因為虞禾好奇,他便坐在燭光中,一邊翻過書頁,一邊說起他在魔域廝殺的過去,語氣輕描淡寫,內容卻是驚心動魄。

虞禾聽著聽著,忍不住想到陷入魔禍中的九境,轉而又想到很快天火滅世,魔族也好凡人也好,都將不複存在,越想心情越沮喪,悠悠歎著氣,也不知何時伏在謝衡之懷裏睡去。

翌日晌午後,虞禾隨著謝衡之出門,他忽然停下腳步,虞禾扭頭看,才發現是一家糖水鋪子。

兩人隨意找了位子坐下,略顯局促的桌椅,顯得他身形更加高大,隻是他姿態閑適,倒也不顯得滑稽。

虞禾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瓷碗落在桌麵一聲輕響,她才回過神看著眼前的赤豆釀元子。

謝衡之慢條斯理地擦淨瓷勺,轉而遞給她,說:“傳了四代,味道也變了些,你嚐嚐可還合胃口。”

“什麼呀……”她不明所以地嘀咕了一句,嚐了幾口,緊接著才明白謝衡之的意思。

抬頭打量了幾眼小鋪子,她才有些遲疑地問:“是從前……我常去的那家?”

“你還記得。”謝衡之在答話的時候,原本略顯淡漠的眉眼被平靜與溫和填滿,似乎有什麼情緒,正在他眸底靜靜地流淌著。

虞禾若有所思,看向正在小鋪子裏忙活的一對夫妻,

心底忽然泛起無限的感慨。

於她而言(),隻是離開了幾個月而已?(),再回來就過了五十年。修士們的壽數不同於凡人,景致也沒什麼變化,所以留在自在飛花和棲雲仙府的時候,她的感觸其實並不深刻,直到回到凡世中,麵對早已翻覆幾個來回的尋常人間,才會有一種突然被敲了一棒子的驚愕。

這家鋪子原先的主人,在她無知無覺中,已經生老病死走過,而後這個鋪子,又迎來他的子孫後代。小小的天地,是幾代人的悲歡與生死,他們都曾真實地活在這個世上,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

虞禾心上那個被她努力壓下去的念頭,忽然間又像是被喚醒的樹芽,想要抵開沉甸甸的硬殼,在她心上抽枝發芽。

她沉默地含了一口甜滋滋的釀元子,緩了一會兒,說:“謝衡之,我給你講講我小時候的事吧。”

除了想要讓謝衡之放鬆警惕,而對他虛與委蛇的時候,她其實很少跟他說過自己小時候的事。

“你去過我的幻境,應該也知道,我的世界跟這裏很不一樣……”她說了很多,從自己的出身,到她的朋友,甚至還有她上學時的經曆,好與不好,都悉數說給他聽。

縱然大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謝衡之也聽得很認真,直到他眉頭微皺,問:“你在學堂中,可曾有過心儀之人?”

虞禾愣了一下,她原本刻意略過了這一點,沒想到謝衡之會主動問起。不過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反正也隻是年少時的一點心動,早就過去了,她連對方的名姓何樣貌都記不清。

“有過一個,偷偷喜歡了一陣子,不過後來就不喜歡了。”

“為什麼?”謝衡之在這些事上總有些堅持。

虞禾仔細想了想,才答道:“我本來猶豫要不要畢業後跟他表白心意,結果稀裏糊塗到了這個世界,自然就把他拋之腦後了。”

謝衡之麵色稍變,薄唇也隨之微微抿起。他坐直了身子,就像一條忽然變得警惕而弓起身軀的蛇。

“那我呢?”

“什麼?”虞禾有些不解。

“會把我也拋之腦後嗎?”

她有片刻的呆滯,而謝衡之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望著她,視線仿佛要化成鉤子,將她心底的真實給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