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在懸湖安放炸藥,要炸的絕不是哈摩村寨,而是南方山隘中的清軍大營!
李延暉炸掉懸湖,並且在炸湖之前就把地圖留在了村寨中,難道就是要證明這件事情嗎?
是的,從時間先後上分析,一切都符合邏輯。地圖必須在炸湖之前出現,才能有不容辯駁的說服力,而李延暉早知道湖水不可能衝垮哈摩村寨,那麼在炸湖之前便定下“決鬥”之約也就合情合理了。
羅飛愕然抬起頭,他剛剛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這秘密已經被封存了數百年;而此時在他眼前的所有人,仍都被這秘密蒙在鼓中。
阿力亞冤殺了李定國!如果事實確實如此,那麼哈摩族世代傳頌的聖戰不但毫無意義,而且是整個部落難以洗刷的恥辱!
羅飛的腦子有點發脹,他知道自己不能把這個秘密說出來。這秘密對自己來說也許隻是一段被曲解的曆史,可是對哈摩族人來說,卻關係到整個部落數百年傳承的信仰和精神力量。如果他們相信了自己的推測,那麼毫無疑問,每個人都會像安密一樣,在瞬間失去所有的部族榮耀感和繼續戰鬥的勇氣。
羅飛用一種寓意複雜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的哈摩族人,他看到了蒙沙,看到了安密的隨從們,看到了索圖蘭,看到了水夷垤,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了許曉雯的身上。
許曉雯已經放下了安密的屍體,她端坐在一邊,正從水夷垤的手中接過一卷羊皮包裹著的信劄。
從成色上來看,那顯然也是很有年頭的東西了。羅飛清楚,這就是聖女世代傳承的苦難,他甚至已隱約猜到了其中的內容。
從索圖蘭往下,所有的族人此時都恭恭敬敬地退在一旁,神情肅穆。隻有水夷垤仍守在許曉雯的身邊。許曉雯此時將信劄從羊皮中拆出,送到了自己眼前。
“不,不要看。”羅飛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同時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
許曉雯轉過頭,睜大眼睛看著羅飛,她又想起了雅庫瑪托水夷垤傳給她的話語:“聖女必須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一旦她選擇打開信劄,那她將獨自承載起整個部落的苦難,從此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水夷垤拔出腰刀,攔在了羅飛的身前,他的神色極為威嚴,凜然不可侵犯。
“羅,請你退下。”索圖蘭正色說道,“哈摩族世代的族規,聖女閱讀苦難時,隻有聖女衛士可以守護在她的身邊,其他任何人不能靠近打擾。”
羅飛苦笑著搖搖頭。是了,苦難用漢語寫成,聖女必須懂漢語,而聖女衛士則嚴禁學習漢語,所以苦難的內容才能在聖女中代代相傳,同時又數百年未曾泄露出去。
許曉雯看著羅飛,心中掠過了一絲猶豫,可當她將目光遠視的時候,卻又看到了自己的那些族人。他們神色惶恐,突如其來的變故已經觸及到了其心理防禦的底線。現在,包括索圖蘭在內的每個人都滿懷期盼地看著自己,自己已成了他們唯一殘存的希望了。
終於,她下定了某種決心,衝羅飛淡淡一笑之後,她打開了信劄,開始閱讀上麵的內容。
她靜靜地看著,信劄上那些娟秀的字跡把她帶回到三百多年前的那場是非中。她感受著其中的恩怨,感受著其中的崇高與醜惡,心靈則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了震蕩。片刻後,兩顆清亮的淚珠湧出她的眼眶,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
讀完信劄上的內容,許曉雯站起了身。山風掠過,吹起了她的長發。當她眼角的淚水風幹之後,她的身體挺拔,神情也堅毅了很多。
不遠處的羅飛驚異於她在這短短時間內的變化。她已經從一個青春飛揚的學生蛻變成了真正的聖女,承載著責任、苦難以及部落命運的偉大的聖女。
羅飛的嘴角有些發苦。
聖女用堅定而關愛的目光掃視著她的族人,每個人在與她雙目相接的時候,都感覺到了一種溫暖的力量,大家的榮耀和勇氣又在這力量周圍漸漸重聚了。
“我們出發吧。與那山穀中的‘惡魔’做一個了結。”最後她看著身邊的水夷垤,莊嚴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