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風琢磨著不能就這麼不管銀,放任一位來曆不明的精神法師在軍營周圍遊蕩總是令人放心不下,至少得問明白她的來意。林語風走近她,月色下,斑駁的樹影照在少女纖細的身上,少女雙手抱胸,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一樣。銀的禮服白衣如雪,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不容於眾人的冷傲美感。
林語風停下了腳步,細細觀察著她。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發髻上的白花一如既往地鮮嫩,華麗的長裙幾乎要垂到地上,但令人驚歎的是整套禮物竟無一絲塵垢。若不是知道她的精神法師身份,這樣一位在黑夜中無依無靠的美貌少女,定能激起男人強烈的憐惜保護欲望。
可林語風心裏清楚,這不是一朵溫室的柔弱花朵,而是在蠻荒野嶺中綻放的毒刺薔薇,誰要是侵犯了她,那劇毒的尖刺便會毫不留情地展露出來,撕碎靠近她的一切。
記得第一次在帝都遇到銀,也是在一棵樹下。林語風正想著,銀已經察覺到了有人接近,緩緩睜開那雙充滿魔力的黑色眼眸。林語風開口說道:“銀小姐,為什麼這麼晚了還在外麵?你住的地方呢?”
銀看了他一會,把臉轉向一旁,視線也朝向別處,輕聲說:“你既然不肯收留我,還來管我幹什麼。”
林語風麵現尷尬,他支吾地解釋道:“小姐,不是我不肯收留你。你知道我營裏的士兵全都是男人,你一個女兒身住在這裏實在不方便。你的家在帝都吧,為什麼不回家去?”
銀沉默不語。
林語風正想接著往下問,突然他看到了銀左手上佩戴的一串玉石手鐲:做工相當地粗糙,跟她的一身精致禮服很不相配。隻是這串手鐲看起來很是眼熟,好像是….林語風猛然想起,跟自己在帝都時送給三公主殿下的賀禮一模一樣。
林語風嚇了一跳:不是吧?隨即又笑笑:這怎麼可能?
他試探著問道:“銀小姐,你的父母呢?你看起來像是獨自一人跑到邊境來,他們不擔心你嗎?”
銀側身抬頭望著星空:“我沒有家,也沒有父母。”
孤兒嗎?林語風皺眉道:“那你總有一兩個親人吧?”
“親人?…或許勉強算有一個,”銀的眼眸深邃迷離,仿佛穿越了無盡的蒼穹,卻始終找不到落點,“我千裏迢迢地趕路,一廂情願地想留在他身邊。可是他卻討厭我,一心隻想趕我走。如今,我已經無處可去,這星空之大,卻無我容身之所,也不知我明日將身在何方。”
難道這幾天她一直都是風餐露宿在野外度過嗎?林語風愕然無措,正要說點什麼,無意間正對上銀那漆黑深不見底的眼眸。他頓時愣住了:那是怎樣孤寂的眼神啊?他一眼就看明白了,充滿了悲哀和絕望,深入骨髓,無可救藥。猛然間,林語風的心中像是被刺痛一般:曾幾何時,自己也見過這樣蒼涼的眼神?
幽藍的夜幕,跳動的火焰,赤紅的雙眼,熾熱的瘋狂,一樣的悲哀墮落,一樣的絕望無助…….
林語風渾身一震:那是自己的眼睛啊!那是自己埋藏在內心最深處,永遠都不敢去探究的秘密。
林語風強自定了定神,下意識開口說道:“銀小姐,你若是無家可歸,在我這裏暫住一段時間也不是不行……”話一出口他就暗暗後悔,前幾天是自己把她趕走的,現在又要把她請回來,真是沒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