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如高恕所言,都是靠先輩奮鬥得來,今天的她才能有什麼想做,什麼不想做的自由。在高珠兒留下的回憶錄中,她寫了當時的社會環境,作為女人的不易。作為孤女更不易,別說繼承家產,連活下去都難,被吃絕戶的事情屢見不鮮。
明宗製定了“女嬰法案”,女嬰活下來的機會大大增加。興許還是會被家庭忽視,但她們總不至於在出生時就喪了命。
高珠兒在書中說:“若能活下來,就有無數的機會。”
接下來,她們果然有了無數的機會。不但活了下來,還活得與男人一樣自在。文芝蘭下了樓,她將書放回了書房,眼睛與高文漾一樣紅著,難得沉默著沒有說話。
高恕看著母女倆,商量著說道: “最近比較空,要不我們回西北老家祭祖,順便去甘州長城遺址,明宗的墓地去拜祭?\"
文芝蘭看向高文漾,高文漾帶著鼻音嗯了一聲。
春日的西北,早晚還是很涼。梭梭樹與紅柳冒出了枝芽,春風並不和煦,風呼呼刮過,往嘴裏灌一嘴的沙。
高珠兒以前的墓碑早已風化,後人重新修葺過墳墓,依舊是一塊大理石碑,上麵刻著生卒年月。高氏遺訓,一切從簡。
這些都是跟著明宗學來,高珠兒告誡後世子孫,生為大宋人,當為國死而後已。高氏一族在後來的歲月中,遵循了先祖遺訓,盡忠職守,默默為這片土地做出或大或小的貢獻。
甘州經過了千年來的天氣變化,再也不是塞外江南,高珠兒書中留下的河流山川,全部掩埋在了黃沙土中。
文芝蘭很是惆悵,她說: \"當年明宗嚴禁砍伐山林,過度放牧,應當料到了會有今日吧。\"
高恕答道: \"氣候變化帶來的結果,滄海桑田,莫過如此,明宗也沒辦法啊。不過幸好,國家已經在大力治理,如今已經好轉了,總有一天會再現綠洲。\"
高文漾難得沒有刷手機,靜靜站在那裏,含淚望著眼前的那顆粗壯,光禿禿枝丫上冒出新芽的珙桐。
樹下,堆放著各種農作物,各行當用的工具,鮮花,種子。
排成整齊長隊的男女老少,走上前虔誠拜祭。有誌願者不斷清理著祭品,分門別類放置到一旁。拜祭完的人,可以上前根據自
己的需要選取,或拿走一袋紅薯玉米,或取走一束鮮花。這也是遵照明宗的遺願,她生性簡樸,不喜鋪張浪費。
她曾說,她去世後,就忘了她。隻要遵守她留下的遺誌,便是對她最好的懷念。高家一家三口,帶來了一袋食鹽。
當年高珠兒的祖父,在鹽池替權貴製鹽,食不果腹。後來,他被明宗請到了長蘆鹽場做師傅,製造海鹽,家中由此轉了運。
高珠兒書裏寫: “有個仙子般的人,她朝我走來,牽住了我的手,如阿娘那樣溫柔喚我珠兒。她的手並不柔軟,手上布滿打仗時留下的傷疤,冰涼,但很有力。她含笑說別怕。以後,你可以做高氏
的第一個女族長。族長很厲害,能決定族裏人的生死。我尚年幼懵懂,已知曉自己會成為很厲害的人。阿爹阿娘去世,祖父祖母年邁窮困,我不用再死去。她是我救命恩人,亦是全天下女人的救命恩人。\"
風拂過,溫柔而慈悲。高文漾淚流滿麵。
明宗的明,意為“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
她曾經在網上看過明宗數不勝數的事跡,每年她忌日時,世人對她的懷念。當時她隻感慨一聲,她生在最好的和平年代,對當時的戰亂環境很難切身理解。層出不窮的新聞
出來,呼嘯而過,她要接收與八卦的資訊太多。
再沸沸揚揚的新聞,很快就又被另外更大的新聞淹沒,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
如今親眼看到望不到盡頭的人群,那種震撼,像是歌詞中所形容,在她心上開了一槍,將她擊得稀巴爛。
對人生的種種迷茫,不治而愈。
她會承繼高氏祖宗遺訓,做個有風骨的人。盡自己所能,拉一把那些尚在困境中掙紮的同胞。時光荏苒,哪怕過去了近千年,他們為何從未遺忘。
並非明宗拓展的疆土,一統天下。開創了如何繁華的盛世,在文化軍事經濟上取得了多大的成就。
而是,她的盛世,是耕者有其田,女人與男人一樣讀書做事,窮苦百姓也能有尊嚴活著。
他們來紀念,不止是高氏一族,華夏子孫都莫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