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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省經濟合作廳《關於駝城市群英煤礦改製並合資的批複》下來了,應駝城市政府的邀請,王建國、李海峰第二次踏上駝城的土地。
從省城西安飛往駝城一天有五個航班,主要由大新華航空公司引進的巴西多尼爾ERJ190支線飛機執行,飛行高度5000米,50來個座位。
等批文的這三個月李海峰可是做足了功夫。作為女經濟學博士,不僅要通曉全球經濟的子醜寅卯,還得對駝城乃至陝西省的地理曆史、風土人情如數家珍才行啊。她嫌香港書店的繁體字讀起來費勁,幹脆跑到深圳書城買來幾十本有關陝西省和駝城市的書,惡補一陣後,儼然成了這方麵的專家。
鹹陽國際機場。王建國、李海峰從香港飛駝城需在這裏轉機。兩人一看下一班航班還需等兩個鍾頭,幹脆拖著行李箱去機場候機大廳的絲路餐廳用餐去。
王建國點了份自助套餐,60元。李海峰單點一份“岐山臊子麵”,12元。正當王建國從“陝西小吃”窗口用托盤端著一碗岐山臊子麵小心翼翼往五號台座位走時,迎麵碰上一個背著黑色帆布雙肩包的中年男子。該男子風馳電掣,像是被警察窮追不舍的逃犯。他的背包恰恰撞上了王建國的托盤。王建國一個趔趄,險些摔著。當然麵條也灑出一些。王建國大動肝火:“搶什麼搶?搶什麼搶?什麼素質!內地人的德行。”中年男子回頭連賠不是:“對不起呀,我趕時間。”但中年男子也很憋火:內地人怎麼啦?你他娘的滿嘴江浙口音,難道是外國人不成?兩人僵持在那裏,像兩隻紅了眼準備格鬥的公雞。
李海峰趕緊過來打圓場。她示意老公去五號台,自己仔細掃了一眼對麵這個冒失的中年男人:約莫30出頭,中等個兒,臉色黝黑但有光澤。長著一雙丹鳳眼,而且水汪汪的,眼角有幾道魚尾紋。煞是嫵媚。黑色帆布肩包上印有“陝地勘(7)”字樣。李海峰有了初步判斷,該人男人女相,絕非等閑之輩。她滿臉堆笑地說:“小夥子,這茫茫人海,你偏偏就撞到我們,可見這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認識一下,這是我的名片。”說完,李海峰大方地遞給中年男人一張名片。中年男人接過李海峰的名片,仔細閱讀了一遍。然後抬起頭尷尬地笑了一下:“對不起呀,我沒有名片。我叫張登高,本省駝城人。在荒山野嶺從事地質勘探工作,說白了就是找礦的。整天與山林和動物為伍。平常難得見到一個人。所以也用不著名片。”“真是太巧了,我們正要去駝城投資一個項目。你呢,這麼匆忙,這是要去哪裏?”李海峰誇張地叫道。張登高謙卑地說:“去廣東出差。要不我給你寫下我的手機號碼?”張登高當然不能告訴對方自己即將踏上神秘而又刺激的賭石之路。
都在淘金的路上,做著不同的淘金夢。一個從廣東北上駝城,一個從駝城南下廣東。王建國、李海峰做夢也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冒失的小夥子,數年後竟然成為自己的囚徒生涯的解放者和創業路上的掘墓人。當然那是後話,在此打住。
王建國、李海峰登上飛往駝城的航班。
飛機起飛到5000米高空,空姐在分發礦泉水和餅幹。王建國因旅途顛簸疲憊不堪,似已酣睡。李海峰興奮地盯著飛機舷窗——
飛機劇烈顛簸著,八百裏秦川兀自聳立著挺拔、峻峭的山峰,這應該就是秦嶺。它西起甘肅臨洮,東至河南魯山,東西綿延800公裏,南北寬達200公裏。在如此龐大、寬厚的山體裏,有千山萬水、千溝萬壑。這道屏障,自然就成了中國的南北分界線。雖然已是五月,太白山頂的積雪還依稀可辨。李海峰激動不已,思緒飛揚。這次惡補陝西的知識,她才知道原來“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說的就是秦嶺的古道。所謂蜀道,就是指連接關中、漢唐長安,穿越秦嶺到達漢中,再通往四川平原的道路。在漢中以北穿越秦嶺的道路自西向東依次為陳倉道、褒斜道、儻駱道和子午道。除此以外,在陝西省境內秦嶺山脈偏東段還有兩條古道:庫穀道和武關道。秦嶺的主脊線都是海拔3000米的崇山峻嶺,蜀道之難阻擋了人類開發大自然的腳步,使得秦嶺的四大國寶大熊貓、金絲猴、羚牛和朱鹮得以保存至今。
空姐廣播,腳下是革命聖地延安。李海峰看著雄渾的黃土高原,它的溝梁峁塬就像黃色的波浪有韻致地起伏、綿延,想象中的荒涼、幹涸被初夏的溫暖、大氣與沉穩所取代,那卯塬間露出的點點翠綠蘊含著勃勃生機。看見寶塔山了,看到延河水了,李海峰露出一絲喜悅。
飛機開始下降高度,十分鍾後到駝城。李海峰驚喜地看到一條蜿蜒曲折的古老河流。對,就是無定河。它像一把裁紙刀將黃土高原和毛烏素沙漠剪斷,用它龍一般的身軀阻擋了沙漠的侵蝕。遙想兩千多年前,無定河可是另一番悲壯慘烈:戰馬長嘶鐵蹄聲聲,卷起陣陣塵土,漢將李廣將軍率十萬將士與匈奴廝殺,刀光劍影,鼓聲不絕——李海峰默誦著王昌齡的七言絕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