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猊遠微微蜷縮著身體,他腦袋放在陳一七肩窩,臉頰貼著他脖子,感受著隻有人活著才會有的溫熱與鼓動,他仍舊毫不溫和,一字一句像是包著一團火:“你說謊。”
“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陳一七睜著眼,他總是想到以前,不是自己的以前,是陳猊遠的以前,他自己大概都忘掉的、很小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小孩子無憂無慮的笑容總是能讓他變得堅定。
“不如說是你想拋棄我。”陳一七想了想,突然扯著嘴角道:“我失去記憶的時候,你就借機想要丟下我。”
“我對此一直很生氣。”陳一七很認真的說。
那也是那個時候近乎壓垮他的稻草之一,他要一具裏邊沒有陳猊遠的身體有什麼用呢?
想到這陳一七抓著陳猊遠的頭發扯了扯,以表達自己的氣憤:“你那個時候確實是想把我一個人丟下沒錯吧?”
“而我隻是想我們一起活下去,雖然會有點危險。”表達了憤怒陳一七又鬆開了他頭發,他輕描淡寫的道:“如果我在這途中死了,你就跟我一起死掉好了。”
“反正等到那個時候,你應該也能死掉了。”
搭在脖子上的手不自覺的顫了下,它的主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小十七,你說救我……可我一直活著的啊。”
他胡攪蠻纏:“你隻是在找借口。”
好吧。陳一七想哄人,所以他不說會顯得有些刻薄的話,而是好聲好氣的把對方明明理解的話攤平了說:“我的意思是,我想你不再痛苦。”
活著和痛苦不能劃上等號,陳一七要做的就是這件事。
天晶病會毀掉人的滿足感、期待感、得到想要事物的喜悅、會毀掉一切積極與正麵的情緒,隻留下一片狼藉。
快樂被肢解成七零八碎的痛苦,這真的非常過分。
“我想你見到我的時候。”陳一七想到昨晚黑暗裏毛毛細雨中,陳猊遠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模樣,他嘴角向下抿了抿:“是笑著朝著奔跑過來。”
而不是露出讓他心碎的表情一步一步像是踩著刀尖一樣走過來。
陳一七想要被扭曲的這一切恢複原樣。
不知過了多久,陳一七終於聽到了陳猊遠的聲音——
“童話裏公主被惡龍抓走,是會有勇士來救的。”陳猊遠聲音很輕:“我知道你的意識不全在這裏,所以你做這個勇士吧,來救走你自己。”
陳一七歪頭貼貼他頭發:“你直接說想看看我分出去的意識載體,我也會同意的。”
陳猊遠沒有否認,但也沒承認,他拖長著聲音:“我不會幫你的。”
“好。”
這裏是瘋人院,以人偶那具捏出來的身體闖進來並帶走一個通緝犯並不容易,但對陳一七來說,隻要陳猊遠不阻止,離開這裏的難度也隻會跟七年前一樣簡單。
陳猊遠:“還有。”
“什麼。”陳一七乖巧的回應,手碰著陳猊遠手臂,就像在順一隻努力收起爪子的大貓。
“你這次離開的時候,回頭看看我。”
陳一七一頓,仿佛有一瞬間周身人耐以生存的空氣被全部抽走,他下意識張嘴吸了口氣,然後眼眶酸澀:“……好。”
他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的,故意讓他難過,但陳一七卻無法不愧疚。
*
今天果然有陽光。
人偶意識回歸就感受到了身上暖洋洋的一片,陽光落在身上,腳下向後延伸著影子。
元英英敏銳的注意到人偶的異常,她投來打量的目光——明明在呼吸,但一整個上午對方都像個沒有生命體的木偶,說話沒有反應,被拉著才會往前走。
原本就沉默木愣,一晚上過去直接什麼回應都不給了,要不是陳行囑咐過,元英英都想把人送去醫院看看是不是得了什麼病。
但現在……元英英看著對方鏡片後的眼睛,不太確定的判斷:“你……”她是想問點什麼看看人是不是恢複成昨天那種至少能給人回應的狀態了,但一時間不知道要問什麼。
餘光突然看到了街邊的拉麵店,她便問:“你餓了嗎?”
短短一個上午,人偶成功將年輕的她磨出來了一點老媽子心態,元英英輕聲細語的問:“想吃麵還是米飯啊?”
“麵吧。”大半意識都在人偶身上了,雖然奇怪元英英這莫名慈愛的語氣,但陳一七還是流暢無比的開口回道:“吃完飯我們暫時分開,我需要去救一下公主。”
“……?”
陳一七:“……呃,我是說我要去救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