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1 / 2)

畢雲歪著頭,邁著臉,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窯內靜極了,聽得見爐火燃燒的嗶剝聲,空氣中彌散著嗆人的炭煙味,使人感覺憋悶難忍。秀梅轉向眾人說:“你們都給我聽著,大家都勤檢點著點,做事要掌握分寸,理論和良心相結合,要講階級鬥爭,也要講鄰裏關係,如果再發生類似事件,可別怪我不客氣!散會!”

人都走後,秀梅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起來。

魏峰踱到門夕卜,驟然的寒冷使他清醒了許多,他仰望夜空,繁星眨著眼睛,河穀像一條灰白蒼老的巨龍蟄伏在莽莽的崇山峻嶺之中。他回顧和秀梅相處的這些日子,大家為什麼都害怕小而瘦削的秀梅?而把他堂堂七尺漢子全不放在眼裏?秀梅發過一陣威卻為什麼還要委屈地哭?憑良心說,他對畢雲不錯,他卻為什麼忽然一反常態對自己怒目相視?門框上的險石誰人設置?畢雲為什麼又會在緊要關頭出麵排險?吸收畢雲進突擊隊時秀梅說:“你在心點!”是什麼意思

魏峰可以把一篇“矛盾論”講得頭頭是道,但他對這實際中的人和事卻無法解釋,他越發覺得對家鄉陌生和對周圍人難以理解。農村是一所大學,一個大課堂,要在這裏真正取得文憑,實在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嗬。

翌日,石柱又請他給秀梅寫信,魏峰說:“去去去!把那還能當膜飯吃!”石柱可憐兮兮#說:“峰哥,幫人幫到底,半途而廢可就毀了老弟了!”魏峰沒法,草草擬了個底稿。

過幾天,他又死乞白賴地纏魏峰,“善門好開難閉”,魏峰就這樣被人推著掀著,編織著給秀梅的一封封情書。

每當他替石柱寫完了給秀梅的戀愛信,就不由得想起了他的畢霞,那滋味猶如含著一塊巧克力糖,似乎除過甜還有一種什麼滋味,耐人尋味。直到糖化完,餘味猶存,可究竟是一種什麼韻味,還是說不清楚,說不清楚啊!

畢霞一連兩天沒到公社畫畫兒來,任君像精屁眼熱通——坐臥不寧。這天一大早便叫文書小劉去叫。

他自個兒一邊心神不安地洗臉,梳頭,刷牙,刮胡須,一邊想:今天一定要有所表示,要不愛情這層紙啥時才能戳破。

他洗湫畢照了照鏡子,把一縷撲額的頭發往上攏了攏,滿意地對著鏡子裏的他微微笑了笑,雖然將到而立之年,但還不失少年英俊。他抬頭看看窗外,陽光已越過東邊的樹梢斜照進來。小宋在院子裏回話說:“任書記,話傳到了,畢霞說她馬上就來!”

“知道啦!”他答道,隨手拉開抽屜尋出那本《宣傳畫選集》放在靠牆的書摞頂上,然後點燃一支“三門峽”煙,猶如放好了魚鉤的魚翁,漁然自得地吸著。

大約八、九點鍾,他聽到細碎輕快的腳步聲,心頭一震,隔窗望去,畢霞邁著輕盈的步子向這邊走來,紅毛衣,淺灰毛領外套,長發用一塊白帕向後挽著,他忽然想起毛主席的一句詩:紅裝素裹,分外妖嬈”他迫不及待地迎到門口,畢霞正好推門進來。

“你……你怎麼這兩天沒來呢?”他激動地說著,像第一次見畢霞一樣伸出右手,畢霞紅著臉沒給書記麵子,縮著手來到屋子中間說:“這兩天有點事,沒能來,還畫嗎?任書記。”

“畫!畫!政治空氣越濃越好!你往內邊坐,書摞上有一本《宣傳畫選集》咱們再給大門兩邊牆上選兩幅畫!”

“大門兩邊不是已經寫上了美術字一一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了嗎?”畢霞說著,站到了桌子後邊任君往日坐的位子上,一隻腳蹬在椅子下邊的橫檔上,從書摞上取下那本畫集翻著。

“門內兩側牆上不是還空著嗎?”任君笑著說,也擠到桌子後邊去,“看!這幅怎麼樣?”他一邊接過畫集翻著,身子一邊往內擠,他和畢霞已是腳挨著腳,胯靠著胯,比肩擦肘,近乎耳鬢廝磨了,畢霞不好意思地往內挪了挪,心想:這任書記,再熟稔也不能站得超過同誌的界線!

“看,就這幅!”任君斜了畢霞一眼,往內擠了擠,心想:就這咫尺之地,看你往哪兒躲!他像螳螂捕捉草履蟲一樣伸開長臂。“嘩啦”文書小劉推門進來。

任君迅速收回手臂,臉色在一分鍾之內由紅變白轉正常。“任書記,總結稿寫好了!”文書解窘地說,呈上材料。畢霞乘機挪開椅子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