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如為了拯救同胞慷慨就義的項鬆茂,為華籍勞工奔走慘遭殺害的王希天,他們都以真身進入本書,書中事跡亦皆真實不虛。即使是一些小人物,也都各有根由際遇。比如書中一直四處奔走尋找王希天的王兆澄,也是史實人物,他歸國之後,先後任職於多所高校,潛心從事農林教育與研究,幫助民族資本辦過味精廠和醬油廠,研發過“消治龍”藥膏和多種維生素口服劑,還在湖南為抗戰軍隊研發過壓縮餅幹,為前方戰線的後勤解了一大困。一九四九年,他在衡陽為了掩護國立師範學院的師生,反抗國民黨當局的南遷政策,慘遭槍殺而死。
再比如方三響的同誌陳叔信,原型乃是陳仲信。他是湖州人,在上海建承中學讀書時積極追求進步,並在一九四六年秘密加入共產黨,成為上海學界運動的骨幹。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五日,解放軍進入上海市區,陳仲信前往接應,結果在蘇州河邊被一顆子彈擊中,當場犧牲,時年二十歲。他是解放上海戰役期間,最後一名犧牲的地下黨成員,倒在了日出即將到來的前一瞬間。書中庇護方三響的謝壽天,也是一位真實人物,是上海灘的保險巨子。他無論是在商界的表現,還是作為地下黨的作為,都堪稱傳奇。
我本來還想多寫寫林可勝,他所組建的中國紅十字總會救護隊,為抗戰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想多寫寫陳誌潛,他作為中國基層醫療體係的先行者,有許多曲折經曆可以挖掘;想寫寫湯飛凡,他在抗戰期間極艱苦的環境下,奇跡般地研發出了中國第一批青黴素;想寫寫沈克非,他率領中央醫院輾轉長沙、貴陽、重慶,又跟隨遠征軍趕往緬甸、印度從事戰地醫務工作;想寫寫王布君,日本投降之後,他一人單騎入大連,在敵人眼皮底下建起一座大連醫學院,為解放戰爭輸送了大量急缺的軍醫人才……太多了,太多了,這些人物有的隻在本書中驚鴻一現,有的在書中未曾提及,但每一個人的經曆展開來,都是一本大書。區區八十萬字,又怎麼能把這麼多大醫寫盡呢?
所以《大醫》也是我寫得最有責任感的一部小說。
這個責任感,不是被人強行賦予,而是我在創作過程中油然而生的。
寫作既是一個表達的過程,也是一個學習的機會。我起初隻覺得這是一個戲劇性很強的好題材,但隨著調研和創作的深入,我越發感受到震撼。借用愛因斯坦評價甘地的一句話就是:“後世的子孫也許很難相信,曆史上竟走過這樣一副血肉之軀。”但同時,我也深覺遺憾:相信大部分讀者在看完這本小說之前,對剛才所羅列的那些人物是不知道的。說實話,我在動筆之前,對這些也茫然無知。他們做了那麼多重要的事,拯救了那麼多生命,可以說深刻地影響到了中國命運的走向,但除了學術界有專門研究,並不為廣大世人所知曉。
那麼,既然我讀到了這些人,看見了這些事,我就有責任盡自己的綿薄之力,讓他們重歸公眾視野,讓今日之人感知到中國一代代大醫的傳承脈絡、精神賡續,如此才不辜負他們傾注一世心血的付出。
這本書寫完之後,我想了很多書名,可總覺得差了一口氣兒,遲遲無法確定。一直到付梓的前一刻,我才下了決心,就叫作《大醫》。簡單了點兒,直白了點兒,可除了這兩個字,實在無法抒發我在這本書裏投入的全部感動。
如果讀者看完此書,有興趣去搜索一下諸多大醫的事跡,略做了解,我便足以欣慰,功不唐捐。
咱們下本書見。
馬伯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