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半個月的假期,她又小有積蓄,自然要好好度過。
是去京城之外走走?還是去各種吃喝玩樂?
沛芙沒有多想,她尋了處位於坊市之中的客棧,交了半月的房錢,然後便一頭栽倒在客棧的床上大睡了起來。等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兩夜後,她是被外間的喧鬧聲吵醒的。
側耳細聽了一會兒,等聽清外頭都在喧鬧些什麼時,她不由叫了聲:“糟糕!”
她竟然忘記了少主的婚禮就在今天!
這麼重要的日子,哪怕用不著她護衛,但不去瞧一眼熱鬧未免可惜。雖然她已經看過少主前十四次失敗的婚禮,但萬一這次成功了呢?她不就錯過了……呸呸!少主這次娶的那位性別上就不對頭,就算成功也不像是樁好事吧!
她簡單洗漱了下,打開房門就在外間討論寧國公府世子第十五次婚禮的一眾吵鬧聲中,匆忙向將軍府趕去。速度快點的話,應該還能看見玉雪郡主上花轎,那場麵一定會讓知情的人掉上滿地雞皮疙瘩吧!不知一向神色淡定的少主迎娶這位雄性郡主時,又會有什麼樣的表情?真讓人想想都有些迫不及待。
毫無察覺自己被某妖孽感染到了幾分惡趣味的沛芙,緊趕慢趕之下總算在寧國公府花轎臨門前衝到了將軍府內。她熟門熟路地小心翼翼摸到虞立薰平時居住的院落,剛摸到院門前便看到許多侍女正焦急地在原地打轉。她帶著疑惑地悄悄鑽進院中,竟看到虞立薰從光州帶來的那些貼身侍女,也都圍著屋子正在打轉。
這幾人都是虞立薰的心腹,連她們都這麼著急,看來事情不太妙。
沛芙張望了一眼屋裏,發現沒有找見虞立薰的身影,不由從暗處走出來:“郡主呢?”
這幾名侍女都是曾經在衛城客棧見過暗衛打扮的沛芙,後來又在虞立薰身邊見過易容後的沛芙,雖然未必確知她們就是同一人,但也清楚這位必是自家主子信任之人,當即為首一女回道:“郡主自數日前去京城外的寺廟上香後,便未回將軍府,一直暫時居於別處。”
這些沛芙都知道,但還是有些意外:“郡主一直到現在都未回來?”
那侍女聞言愁眉苦臉:“郡主原本通知說昨日便會到,奴等卻一直等到今日此時仍不見郡主歸來,就連約定的聯係方式都聯係不到郡主,派去找的人竟也音訊全無……眼看寧國公府的花轎就快到了,這可怎生是好!”
沛芙覺得越發不妙了,虞立薰是什麼樣的人,雖然她覺得自己仍不算了解,但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也知道他是行必信言必果的。他不可能什麼都沒有交代,就突然失去音信。
當下她道:“我也去找找他!”說罷,便轉身離開了將軍府。
外頭已是萬人空巷,寧國公世子的第十五次婚禮,誰都想出來看一眼稀奇,這令道路變得極難行走。便是達官顯貴們的車馬都被擁堵在道路中挪動不了,車夫的嗬斥聲則都被人群淹沒。
因是大白天,不管是飛簷走壁還是在人群中運起輕功,都太過引人矚目。沛芙無比慶幸自己總算比一般人懂得一些隱蔽逃遁之術,她一路在街市間狂奔,總能下意識尋找到人群之間的小小縫隙,憑藉自己嬌小的體型閃身而過,若是難得碰到隱蔽處則縱身加快速度。
但將軍府當年為便於管理駐紮在城外的軍隊,而坐落於靠近西城門的地方,虞立薰上次帶她暫住的地方卻位於東城門附近貧民集居的地方。沛芙相當於要徒步走過偌大個京城,才能到達那裏。
幸好,因著今天城中人大多往城西看熱鬧去了,越往城北走行人越稀少。但等她快要走到地方的時候,也是氣喘籲籲汗濕衣襟,然而下一刻她望著眼前的景象驚愣住了。前方不遠處竟是濃煙滾滾,看位置正是虞立薰暫住的那一片民房。
大驚之下,沛芙再也顧不上什麼引人矚目,迅速飛身向前,幾個縱躍後便到達了滾滾濃煙所在。隻見他們原先所住的那所本就破舊的房舍,早已在大火之中成了廢墟,附近還有幾所民房也同樣著了火,一片混亂的叫嚷聲和哭喊聲中,附近居民們正來回穿梭著在打水滅火。
沛芙眼見火勢熊熊,搶過身邊一人手中提著的水往自己身上一潑,沒細想便衝進了火場。但是一片大火中她找遍了所有房間,又哪裏能看到虞立薰或者絕情的一絲蹤跡。
他們都去了哪裏?沛芙在著火的房梁倒塌前又及時躍了出來,雖然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但至少可以肯定他們一定沒事。
隻是不知究竟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沛芙尋了住在附近的幾人問了問,卻什麼收獲都沒有。倒是碰上了同樣奉命來尋的寧國公府護衛,瞧那一臉茫然失措的模樣,問了也白搭。也是,對方下手一向手段狠辣花樣百出,一旦出手又怎麼會被普通百姓看到?
暫時失去了線索……身上剛被水淋濕的衣裳早已在大火中被烤幹,衣擺處還燒焦了不少,沛芙隨手抹了下臉,發現也是黑漆漆的。她歎口氣,忽然想起什麼望了眼天色。
糟了,時辰已經過午,少主第十五場婚禮的新娘如今卻下落不明。少主又要經曆第五十次婚姻失敗了麼?然後進一步奠定他“少女煞神”或者“新娘殺手”的名頭?
她那仙人一般風華蓋世的少主寧浣亭,雖然向來雲淡風輕,但骨子裏卻是驕傲的。如此一次次地在世人麵前婚事失敗,就算他表現得並不十分在意,但身為貼身暗衛的沛芙卻早已看不下去。
沛芙猛地跳了起來拚命往將軍府跑,這次甚至比來時更快。在日落前,她終於又趕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門前花轎早已等候多時,圍在周遭裏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百姓均麵露狐疑與焦急,唯有被寧國公府諸人簇擁著的那一匹高大白馬上,難得一身大紅喜服的男子依舊笑容平和,端坐馬上不急不躁,便似正在湖邊賞著爛漫春光般那麼自在。
沛芙遙望了一眼自家少主,雖然他這副新郎打扮之前看到過十四次了,但依然讓她覺得百看不膩。隻是天色已經不早了,她望了兩眼還是趕緊越過將軍府圍牆,原路找去虞立薰的院子裏。
院子裏此時竟空無一人,原先在此打轉的幾名侍女都不知去了哪兒。沛芙屋裏屋外找了一遍,除了擺放一屋子的鳳冠霞帔金銀首飾外,就沒見著一個活人,開始頭疼起來。
今天這到底是怎麼了?到處都不對勁。眼看將軍府門前等著花轎,房內卻從新娘到新娘的侍女都不見蹤影。
沛芙癱坐在台階上一籌莫展之際,院外的敲門聲驚得她一跳。隨著敲門聲傳來的,寧浣亭當初派來的那幾名侍女其中之一小心翼翼的聲音:“郡主,可有準備好了?皇上賜下的新婚賀禮都送入寧國公府,就等著新人一同叩謝天恩。”想來她們等在院外這許多時辰都不見新娘出來也急了,卻又礙於虞立薰以前就吩咐過她們不得進入這小院,隻能敲門詢問。
叩謝天恩……對了,這樁婚事可是皇帝賜婚的,萬一誤了吉時,估計大家都要完……沛芙用力撓了下腦袋,衝外頭喊了聲:“郡主沐浴更衣比較費時,你們再等會兒,就快出來了!”
她匆匆衝進虞立薰的臥室,團團轉了幾圈,忽然視線落在臥室一角的櫃子。她幾步上前啪啦打開櫃門,裏麵疊放著幾件繡花羅裙,那是虞立薰之前給她替換用的衣物。翻開這幾件羅裙,下麵則整齊地疊放著一件大紅嫁衣,正是當日虞立薰誘她試穿的,當時她雖然沒有同意穿在身上試試感覺,卻看在這精美的做工和昂貴的綴飾份上,一直小心地收在櫃子裏——這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衣裳,以後萬一遇上什麼急需銀錢的窘迫困境,好歹也能當出去換些錢回來。
沛芙取出這件嫁衣,用力抖開,上麵赫然是用金線繡著代表尊貴身份的雀鳥,以及意喻美好的百子百福吉祥圖案。這件嫁衣的款式果然同虞立薰那件差相仿佛,不細看幾乎分辨不出來。唯一的區別大概也就是虞立薰那件,因著他的身材而製作得更寬大些。
時辰已經不早,沛芙已經沒有細想的功夫。她匆匆打水洗了個戰鬥澡,洗去身上的汗水和皮膚上被火熏黑的地方,便將這身嫁衣換上,然後平生首次運功烘幹了頭發坐到梳妝台前草草梳了一通,勉強根據印象綰了個發髻,隻求能將那看起來分量不輕的鳳冠固定在腦袋上就夠。
反正隻要不讓這事情鬧大,等花轎到了寧國公府後,大家就算平安度過這一關。到時再跟少主說明一二,想來少主也能理解她這份急於為主人分憂的心。
她對著菱花銅鏡費盡千辛萬苦固定好鳳冠,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突然發現下巴處有些黑漆漆,抹也抹不幹淨。這才發現虞立薰送她的那張人皮麵具竟已被大火燎壞了一個邊,一陣劇烈肉痛中,她極為不舍地撕下臉上人皮麵具,也顧不上化妝,反正她也不會,用手沾了些胭脂揉在唇上便算。
然後她站起身走了兩步,正要走出屋去,想想又倒退回來嗎,找了虞立薰的喜鞋塞進許多軟布後換上,再將桌上的紅蓋頭蓋在腦袋上遮去麵容。她這才略有些滿意地雙手扶著牆壁,在視線被紅蓋頭阻隔的情況下一路走出屋子,再一路摸索到院門口,打開了院門。
院外等得就差沒破門而入的諸侍女仆從,一見大紅嫁衣的新娘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哪裏還顧得上細瞧,全都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圍上來。甚至沒等沛芙說什麼,他們便迫不及待地簇擁著她,將她一路引出了二門,帶到大門口。
外頭寧國公府諸人也同樣的如釋重負,一見大紅嫁衣的新娘出現,立馬放鞭炮的放鞭炮,吹奏喜樂的吹奏喜樂……仿佛怕動作慢一點,這位寧國公府世子的第十五位新娘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唯一神情有異的,就是那身騎白馬同樣一身大紅喜服的寧浣亭了。他原本雋永淡然的神情,在打量了新娘兩眼後,便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驚疑之色。但大庭廣眾之下,他隻是看著這名身材與虞立薰不同的新娘,被喜娘扶進轎中,然後便微擰著眉打馬前行。
沛芙隻覺得被攙進花轎之後,花轎便震動了一下被抬了起來,然後顛顛晃晃地開始移動。從將軍府到寧國公府的路並不短,她耳邊充斥著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喜氣洋洋的喜樂聲,嘈雜的人聲……想來那些裏三層外三層圍在將軍府門前,以及守在各條花轎會經過的街道上,等著看寧浣亭好戲的人們此時正在議論紛紛。
聽說京城還為此開了個賭局,賭寧世子此次婚事會到哪一個環節出問題。也不知此時在外頭看熱鬧的人群中,有多少是盼著寧浣亭第十五次婚姻失敗的。事實上,虞立薰如今行蹤不明,婚事已經算是失敗狀態了。
少主那樣神仙一般的人物,想不到卻曆盡千辛萬苦,竟連個假郡主都娶不上,隻能一再地成為京城中人的笑柄。這世道,實在太不公平!
她想到此,不禁咬牙:“有我在,絕不會令少主的名聲再度受損,讓你們看好戲的期望成真!”
憋著這樣一口氣,她愣是忽略了頭上沉重的鳳冠,熬過了漫長的遊街式迎娶過程。終於花轎進了寧國公府停了下來,外頭有人聲傳來,卻是念著她已經聽了有十四遍的攔門詩賦:“瑞氣氤氳,祥雲繚繞……前生姻眷,今日會佳期。喜得過門後,夫榮婦貴,永效於飛……後成雙盡老,福祿永齊眉……”
沛芙聽得昏昏欲睡,哈欠連天。要真是前生有緣今生會,那少主同之前的十四位新娘算什麼?虞立薰那位雄性郡主又算什麼?怎麼看也頂多隻能算孽緣吧!
她困倦地被人扶下花轎,手中被塞入一段紅綢,想來紅綢的另一端是身為新郎的少主拿著,也不知他會不會認出自己。剛想到此處,手中紅綢一動,拿著紅綢另一頭的寧浣亭,已牽著她緩步入內。
今日大約是看情形還算順利,就連病了好久的寧國公都被扶了出來,換了一身正式的國公服坐在堂上。要知道少主寧浣亭之前那十四場婚禮中,老國公的出場機會也不能算是多的。從新娘待嫁到進入花轎最後送入洞房,之前那十四位新娘中,可沒幾人能一路撐到拜堂這步,還沒發生意外的。
新人先是謝過天恩浩蕩,而後拜了天地和高堂,最後夫妻交拜後,便被送入洞房。過程十分快捷迅速,仿佛生怕中途被什麼意外打斷一般。沛芙幾乎能聽到全場所有人特別是寧國公府中人,同時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她不由抽了抽。
沛芙直到被引著在洞房內的床上坐下才悚然一驚,猛然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一個平素見不得光的暗衛,竟然也在眾目睽睽之下坐了一回花轎,還同一名氣度高華、溫潤如玉曾經京城少女夢中情人的男子拜了一回堂。真是陰差陽錯,世事弄人!她突然心情有些複雜起來……
正沉浸在感歎之中的沛芙,忽地一柄玉如意探到她的蓋頭中,隨即蓋頭被掀了起來。
——怎麼這時候就要挑起蓋頭了?難道寧國公府怕遲則生變,竟連少主去前院敬酒宴客那一步都免了,直接讓他來洞房了?
原本打算找時機尿遁的沛芙,眼看沒了脫身的機會,一時間頭皮發炸腦中一片空白。慌亂間她隻能趕緊垂下腦袋,試圖低著頭借額上鳳冠垂下來的一排長長珠串遮擋麵目。
屋內有片刻的安靜,沛芙垂了好一會兒頭,才終於又聽那喜娘與侍女們讚歎道:“郡主果真傾城絕色,實與世子稱得上是郎才女貌,恭喜世子!”語氣中沒有一絲懷疑的意思。
是了,虞立薰平常極少出門,真正見過他長相的人並不多,如今這屋內的喜娘和侍女定然不會懷疑她不是真的郡主。沛芙暗暗鬆了口氣,隻是她光顧著小心自己的身份曝光,並未留意到喜娘等人話語中表達的意思。
連連道喜聲中,她的頭發又被人輕輕揪出一縷,隨即銀光一閃。她心頭一凜——刺客?不會是這時來了刺客吧!
下意識地探手一奪,沛芙警惕地低頭一看卻發現隻是把剪刀,不禁疑惑地抬頭瞟了一眼屋中,但見喜娘與侍女正呆愣地看著她,似乎受了點小驚嚇。站在她身邊的寧浣亭神情也十分異樣,見她抬頭,他斂去複雜的眸色俯身極溫柔極溫柔地說道:“娘子莫驚慌,可知有詩雲:‘依既剪雲鬟,郎亦分絲發。覓問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少主平日裏飽讀詩書,出口成章,她是一向知曉的。隻是此時他對自己說這麼文縐縐的話,她完全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啊!
而且他雖然平素為人溫和,卻從來沒有用過這種很溫柔很溫柔的語調說過話,實在太滲人了……沛芙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覺得早就看出她不是虞立薰的自家少主,必然是又看出了什麼。
看到沛芙如此反應,寧浣亭眸中的複雜才終於略略平和下來。他從戰戰兢兢的沛芙手中取過剪刀,還給喜娘道:“郡主身為將門虎女,見刀就奪乃是正常反應,繼續吧。”
喜娘這才在他這樣似解釋似嘲諷的詭異解釋中,強笑著接過剪刀將沛芙被揪出的那縷頭發剪下,又從寧浣亭發髻中剪下一縷,而後將兩縷頭發綰在一起,小心地放入一隻荷包中重新交到沛芙手裏。
這是什麼?少主之前那十四次婚事可沒一次進展到這步的,沛芙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不至於露餡。
她想問又不敢問,喜娘卻沒容她拿著荷包發呆,往她手裏又塞了樣東西。沛芙仔細看發現是隻造型十分奇特的杯子,把手處鏤雕著鳳,杯壁浮雕著螭,螭身還係了根彩條,彩條另一端正連在寧浣亭手中那隻同樣款式的杯子外壁處,同樣浮雕著的螭身上。看來這應該是一套對杯。
喜娘又在念念叨叨著一些吉祥話語,念叨完看向沛芙。沛芙呆了呆,偷眼瞧寧浣亭,發現他已俯首去飲那酒,忙也一仰頭幹掉了杯中酒水。
想不到這酒看著色澤清冽,喝下去卻那麼苦澀。極少飲酒的她忍不住五官皺在一起吐了吐舌頭,卻發現喜娘和侍女們又在兩眼發直地看著她。唉,又忘記了,她此刻是在假扮身份尊貴的玉雪郡主,怎能做出這樣不符合郡主身份的怪模樣。
喜娘呆了會兒終於回過神來,神色怪異地接過沛芙手中杯子,連同寧浣亭手中那隻杯子一同往床底下一擲。
“哎……”沛芙差點叫出聲來。做工這麼好的杯子用一次就扔掉也太可惜了,而且為啥是往床底下扔呀……
但是寧浣亭的眼神令她的呼聲戛然而止,她頗有些心疼地看著兩隻杯子在床底下滾了滾,隨即傳來喜娘賀喜聲:“一仰一合,大吉也!”接著又是一連串排山倒海式的祝賀詞,聽得沛芙再度昏昏欲睡時,這一套流程總算走完。喜娘和侍女們終於閉上嘴走了出去,在寧浣亭的吩咐下順便將守在房外院中的下人也一同帶走。
耳邊嗡嗡吵了半天,終於能清靜下來,真是不容易。
沛芙吐出一口氣,低聲嘟噥道:“什麼‘一仰一合,大吉也!’不就兩隻杯子倒地的姿勢不同麼,哪來這麼多講究?”
“這是代表今後夫妻和順。”寧浣亭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隨即隱去,他突地站起來沉聲道,“沛芙。”
“是!”還在感歎的沛芙聞聲,嚇得立即從床上一躍而起,差點沒被長長的裙擺絆上一跤。嫁衣紋飾繁複又沉重,令她無法做到單膝跪地,隻能誠惶誠恐地向寧浣亭微蹲著身子:“屬下在。”
少主果然是認出自己來了!他會不會責怪自己自作主張冒充新娘的行為?
雖然寧浣亭平日裏一向溫和寬厚,但沛芙現在處於他緊盯的視線下,隻覺得有些心虛害怕起來。怪不得少主要讓喜娘把外頭守著的下人全帶走,原來是為了方便訓斥她呀!
“沛芙。”看了誠惶誠恐的沛芙一會兒,寧浣亭才開口,又是那種很溫柔很溫柔讓沛芙聽了越發有些害怕的語氣,“你能同我解釋一下——為何今日身為新娘的玉雪郡主本尊分明不知所蹤,花轎卻還是送來了一位新娘?而這位新娘,竟是我那放了半月假期,卻一聲不吭連去向都沒交代就自己跑開的貼身暗衛?”
寧浣亭細長的眼眯起時,竟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令沛芙忍不住又縮了縮身子,低頭用雙眼掃著地麵,隻希望地麵趕緊裂個洞來收了她去。
咦……腦袋怎麼有點暈暈的?她扶了下額頭。
仔細想想,她這麼做算是犯了大錯嗎?她明明是為了少主和郡主的婚事著想啊!
這麼想著,她有些不服氣了,抬頭道:“少主,今日玉雪郡主失了蹤,眼看著婚禮上又沒了新娘,屬下也是怕萬一少主的第十五次婚事又失敗,少主不但會傷心,還會因此名聲再度受損。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暫時假冒郡主上花轎的。”
“哦?我會傷心?”寧浣亭細長的眼角抽動了下,重複了一遍。
傷心……確實,少主沒娶到那位性別為男的郡主,還真是很難談得上傷心二字。
沛芙尷尬地咳了下,點點頭又道:“少主你瞧,今日要不是屬下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婚禮能這麼順利地一直進行到送入洞房之後,還能將一整套流程都走完嗎?屬下可記得,少主前十四次婚禮中最平順的第一場婚禮,都隻進行到少主剛挑開那位禦史中丞家楊小姐的紅蓋頭,楊小姐便在少主俊美無儔的容顏和高華的氣度中自慚形穢,進而跪地哭訴出自己的隱疾……那場麵,簡直見過的人都此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