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瀾試了幾回都沒能成功闖出,不由後悔起剛才怎麼沒有跟著他,看看他是怎麼走出去的,現在也不用這樣麻煩了。
眼看光陰似箭,日頭由東到西,半日時光也隻是轉瞬便過去。她看看天色,額角沁出了細汗,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尋了處自己推算出來的突破口直衝過去。
那裏有數叢灌木重疊生長在一處,大片綠色森沉蒙茂給人鋪天蓋地的錯覺,但是在馬兒嘶鳴一聲一躍而過後,眼前卻突地豁然開朗。玉微瀾不由欣喜一笑,看來她這次的推算沒錯,正確的出口果然在這個位置。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卻停滯在的臉上。
就在不遠處,那個一直對她自稱阿牛的男子正站在一棵樹下,冷冷地望著她,雙手攥緊了背上裝得鼓鼓囊囊的褡褳,眼中失望和憤怒的暗潮正在洶湧。
“你要去哪裏?”這麼久以來,他沙啞的嗓子一直未見好轉,此時帶著怒意越發嘶啞難聽,再配合他布滿膿瘡的麵容,顯得有些猙獰。
但玉微瀾沒有覺得可怕,她隻覺得有些心虛和尷尬,畢竟本想不告而別卻拖到現在剛巧被他回來撞見,一時她也想不出來回答什麼好,隻是低下了頭沒底氣回視他的雙眼。
“你這是要去哪裏?你打算帶著我的骨肉,離開我到哪裏去?”
他又追問了一句,讓她驚愕地抬頭看向他:“你知道了?”
見她終於看向自己,他似乎吸了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慢慢走近她道:“一些簡單的醫理,我還是懂的。並且我也決定要好好做個稱職的夫君和父親,可是你卻終究還是要離開我。我知道我的模樣十分惹人厭,我不怪你……可是你這樣獨自離開,奔波不定又少人照顧,孩子若是有個萬一……”
他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什麼一下子說不下去,隔了一會兒才聲音帶上了些顫抖道:“還是說……其實你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他的話語間透出傷心的意味,令玉微瀾有些不忍,而有些話也確實到了開誠布公的時候了。
她握緊了韁繩最後還是躍下馬,避開他伸過來欲接住她的手,往身邊的馬靠了靠,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後才低聲說道:“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聯係,從一開始就是由一連串意外造成的嗎?”
輕輕歎口氣,玉微瀾低頭閉上眼:“從剛開始,我們就是因為意外而被綁在一起。就像上天故意捉弄而搞出的惡作劇般,每當我以為我同你從此回到各自屬於的不同人生,不會再產生交集的時候,這樣的意外卻往往會又一次發生,再度將我們兩個湊到一起,並且一次又一次地周而複始……可就是這許多個意外,竟令我們這樣兩個原本可能一生都不會相遇的人,漸漸互相開始了解彼此。也許這是巧合,我卻覺得更像是孽緣……尤其這一次……
“你知道是我?”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不可思議地問道,“連與我相處那麼久的她們昨日都沒能認出我,你又是何時發現的?”手下的觸感依舊那麼凹凸不平,這樣的形象就連他自己都是花了好長時間才適應下來,她又是怎麼認出來的?
天邊的夕陽餘暉穿透枝葉間的縫隙落下,金黃帶著近似琥珀色澤的光芒如同佛光一般,令寧靜的四周似蒙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傍晚的風吹起他的衣衫,他身上今日新換的春衣一角衣袖隨風飄拂。同樣因這層泛著金光的輝芒,他的麵容竟有些朦朧,卻越發顯得身形挺拔,每一個線條都透著恰到好處的美感。
玉微瀾露出一個苦笑:“剛開始我確實沒能認出你,但托那許多次意外的福,我大約是這世上最熟悉你……體型的人了。所以隻要忽略你如今驚人的長相,以及被毀壞的嗓子,就會發現你身上藏著那麼多的熟悉之處。讓我不得不意識到,我此番發生意外的對象,依舊還是你,秦卿,秦公子。”
是的,眼前這個自稱阿牛的乞丐,竟是從前的那位天下第一美男子秦卿。誰能想到當日風華絕代之人,如今會是這樣一副醜陋的容貌?玉微瀾卻已經猜到了原因,事實上從剛發現他是秦卿開始,她的心中就充斥著複雜的情感。
“你說,在發生之前種種事之後,我們之間,除了用孽緣外,還能用什麼來解釋?”她深吸了口氣,一手下意識地放在腹部,“甚至這一次,連你我的人生都被迫打亂……”
“對不起……我知道你另有心上人,是我害了你……”秦卿苦澀地隨著玉微瀾的手望向她仍平坦的腹部,心中說不出是酸楚還是痛苦。
從很早的時候起,洞察力極強的他就發現眼前的女子與另一人之間的眼神交流十分特別,那種分明是經過了長時間的相處,彼此無比了解並無比默契才會有的眼神。
而在那日嶽州城內,她承認與李琅軒的關係之時,他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那一刻他的心驟然失落,仿佛失去了什麼般隱隱作痛,並由此產生了他此生從未有過的嫉妒情緒。
他知道那個容貌醜陋的女子也是被迫一次次與他被關在一起,一度以為是因為這樣的關係,他才會對她特別關注,卻在那時才發現,他對她不止是特別的過度的關注,而是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將她放入心中一個別人不曾進入過的地方。
所以他會在洞庭湖邊一眼看出她的意圖而主動幫她進城,又在她被八派追殺時尋到她,盡自己的力量幫助她,甚至……
“你沒有對不起我,如果不是你的決斷,我在那夜大約已經爆體而亡了。不,甚至在更早的時候,如果沒有你保護我,我大約早被八派的人馬絞殺,根本等不到紫慕白出手。”
玉微瀾鄭重地盯著他那張滿是膿瘡的臉,一字字說著下麵的話:“如果不是你犧牲自己,將我身上的毒過到你身上,筋脈逆流的我早就被毒死了。今日,你說我又有什麼資格說你害了我?認真說來,完全是我害了你。”
她的神情裏帶著感動和惋惜:“我害你容顏盡毀,不複從前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風華。又害你被迫與並非自己心上人的女子……行了敦倫之禮。如今這個孩子,不過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聞言顫了顫,急切地又上前幾步:“因為是意外中的意外,所以你果然是要離開我,然後抹殺了這個孩子嗎?”他伸手想握住她,卻伸到一半有所顧忌地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