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瀾歎口氣解釋:“不,他對我挺好。我會在這裏,真的是因為一點令人難以啟齒的小意外……”
李琅玉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便好,我最恨便是始亂終棄的敗類,凡見必誅之!”難怪剛才他會冒出殺氣來,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會令這一向溫和的男子有如此激烈情緒。
月色裏,她看著李琅玉的精致容顏,不禁感歎,“李少俠對人如此親切又熱心,又如此痛恨始亂終棄之人,想必將來對待自己的娘子也會溫柔體貼有始有終,也不知會是何方佳麗能有幸嫁與李少俠。”
一直在她身旁如漫步花叢間的李琅玉腳下頓了頓,稍後才再度向前走,垂下頭去沉聲道:“我確實有個心上人。”
“啊……”這可是從未聽說的緋聞,玉微瀾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便聽他回憶著道:“許多年前,在我還隻有三四歲的年紀,曾經撿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當時那麼小的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應該是我的。所以抱她回去的時候,我便對我娘說,將來一定要她做我的娘子。我那時還曾興高采烈地從剛學的詩詞裏,替她選了個名字……”
“後來呢?”玉微瀾十分有興味地追問。
“後來我被送去學藝,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打聽關於她的近況,心裏憧憬著我和她長大後相見的情景。再後來有一天,她長大了始終沒認出我,她嫁人了,新郎卻不是我……”李琅玉的聲音裏透出濃濃的傷感。
“這……”玉微瀾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著他帶著傷感的側影模糊在夜色裏,隻覺得心裏一下子同情上了。
難怪從不曾聽說“花光如頰”李琅玉有什麼紅顏知己,原來是早已情有獨鍾,可惜最終卻未能得償所願。不知為何,看到他這模樣,卻越發令人想起另一抹壓抑而痛苦的身影……
他們繼續走著夜路,沉浸在各自的思緒裏,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一直走過兩條街,李琅玉突然再度開口:“夫人……你幸福嗎?”
玉微瀾雖然對於他這個突來的問題有些莫名,但想起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秦卿,還是點點頭露出一個微笑:“能嫁一個待自己好的夫君,過平靜安穩的日子,光是想想,我都覺得像是喝了蜜水般甜。”
“嗯。”李琅玉輕輕“嗯”了聲,聲音越發的輕微,“那便好……”明明說著“好”字,他語氣裏的傷感卻越來越濃重。他站在黑夜裏的街道上,仿佛整個人都被那股濃重的傷感籠罩著,連月光都照不進他那幽深的眸中。
玉微瀾見他沒有繼續向前走,便也站在街邊等他。然而等了片刻他動了,卻是將腰間懸著的那把武當製式的寶劍抽了出來,倉啷一聲在深夜的街巷間特別清晰。玉微瀾一驚下意識後退了幾步,隨即看到李琅玉手中劍光一閃,他那一頭及膝的長發,竟已被削去了好長一截。
發絲紛紛揚揚落下,李琅玉卻看也未看,轉身對街邊怔住了的玉微瀾笑道:“這頭長發太過累贅,夫人能幫在下束個發嗎?”他依舊笑意溫和,仿佛真的隻是因為頭發累贅才削發般,灑脫隨意地在玉微瀾身前蹲下身子。玉微瀾卻驟然發現原來在他溫和笑容下,竟藏著個讓她看不透的靈魂,究竟此時此刻他在想些什麼?是什麼樣的心情,令他衝動地削去了留了那麼久的長發,尤其在這個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隨意毀傷的孝道觀念的時代裏。
看著眼前短了至少一半的黑發,淩亂地披散在李琅玉的背上,玉微瀾遲疑著還是伸出手去將那頭發輕輕撥攏理順,借著月光綰起。這段時日來,她幾乎每日替秦卿束發,手法已經熟練了不少。所以很快李琅玉的頭發便被她束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她隨手從自己發間抽下一支簪子替他固定,然後道:“好了。”
玉微瀾說完,便聽到李琅玉輕輕吐出一口氣,好像終於放下了什麼沉重的東西般,慢慢站直身子,目光複雜地看著她:“謝謝……”他正要再說下去,卻聽到寂靜的夜裏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娘子!”是秦卿尋來了,同樣身著喜服的他急切地自馬上下來,匆匆奔向玉微瀾,甚至來不及看一眼她身邊站著什麼人,隻擔心地將她上下打量,“你沒事吧?她有沒有對你怎樣?”
“她傷心歸傷心,冷靜下來後卻沒怎麼為難我,說來對你倒真是真心實意,”玉微瀾搖搖頭,看著他滿頭大汗的狼狽模樣,不禁問道,“我到底被帶出多遠的路?”
秦卿喘著氣道:“整整大半座城,她竟然將你一直帶到城門附近,真是胡鬧!幸好你身上有我以前留下的記印,可以讓尋人蜂一路尋來。縱是如此,我也趕了不少路。”他說到這裏皺眉道,“從前覺得練武無用,如今看來卻還是有必要的,至少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記印?尋人蜂?這大約便是之前她怎麼都甩不脫他的原因吧,想不到他現在自動說出真相來了。玉微瀾默默側目,暗自回憶當時有沒有看到類似尋人蜂的東西在自己周圍盤旋……
雖然氣喘籲籲,但他終於顧得上看一眼站在玉微瀾身側的李琅玉。在看到李琅玉罕見地綰起發髻,以及他發髻上那根有些眼熟的簪子,繼而發現玉微瀾身上披著他的外袍時,秦卿的眸中湧過暗潮,但隨即轉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