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孤城白,沙翻大漠黃。秋風起邊雁,一一向瀟湘。
——《邊上》【唐】齊己
古之烽火用狼糞,取其煙直而聚,雖風吹之不斜。
--《埤雅》【宋】陸佃
江南的春來得分外的早,剛見柳枝冒了一絲綠芽,迎春花就開了,在窗外的聲聲鳥叫中我悠悠轉醒,又是做了一整夜的夢。
我的夢自那時起便沒有變過,全是大漠。
我斜支起身子,稍稍推開些窗,一股清冷的涼意帶著濕氣透進屋來。這裏的春天和大漠完全不同,安靜、恬淡,每一天都充滿著希望,希望著待到明日醒來便能多看到一絲綠意,多聞到一絲花香——他所愛的便是這樣的地方吧。
看到這裏的每一天,我就常憶起大漠來,那個曾經生我養我的大漠。那裏也有春天,隻是春天極短,常常都有凜冽的風沙,一直盼啊盼啊,直到將近夏天,才終於盼到草原的草都綠了,這樣的大漠對我來說,反而冬天的記憶更加深刻。一到冬天,不論是放牧還是狩獵,幾乎就都停止了,和最親近的人圍坐在帳篷裏的火爐邊,爐子上放著吱吱作響的茶爐,旁邊還有熱的馬奶酒,那是最幸福的時刻。尤其在適逢暴風雪的日子,外麵的蒼茫天地和帳篷內的融融其樂對比鮮明,更是讓人想賴在羊毛毯裏一動不動。
然而,我卻沒有過一天那樣的日子,或許是我對幸福的要求太高,即使終其一生,我也無法在大漠嚴峻的生存原則下快樂生活。
嗬,倘若早知遲早會將心埋葬在大漠的蒼茫黃沙之下,我又何必那樣倔強的與命運抗爭呢?早知今日,我寧願不再要幸福。
披衣起床,走到門外,一夜春風,青磚地上滲出一層薄薄的水氣來,不遠處有白肚子長尾巴的鳥兒專心的啄著磚縫裏的小蟲。我輕輕伸了個懶腰,江南初春濕冷的寒意隔著輕薄的單衫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倚欄北望,那裏的盡頭,有我憎恨的生存原則,我曾拚盡一切全力掙脫,可最終那裏卻成了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埋葬了我再也得不到的東西……
漫漫黃沙,現今離我如此遙遠,可無時無刻都覆蓋著我的心,每夜夢中隻有那片沒有盡頭的大漠,還有……還有黃沙下漸漸浮起的那張令我刻骨銘心的臉龐,劍眉薄唇,清逸俊朗,下一刻仿佛就要睜開那雙憂鬱的雙眼輕喚我的名字。
我緊緊握著一夜被身體熨熱的竹笛,觸手溫潤光滑,恍惚還帶著當年的溫度。
年少的他曾經便是在這比大漠更廣闊的天地遊覽名山大川、縱情馳騁的麼?當我踏遍中原的高山、跨過奔騰的江河,我總會不由自主的想,他是否曾經也來過這裏?當我泛舟湖心、漫步楓林,我也總會想,他是否曾經也看到過同樣的美景?
然而,我們已錯過十年。
從他十歲到二十歲的十年裏,我不曾出現在他生命中,而剩下的這漫漫餘生,隻剩我獨自一人追趕他少年時的腳步,踏著他的足跡完成我們共同的願望——掙脫大漠的束縛,自由翱翔在自己爭取來的命運裏。
——夏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