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寨盤踞深山已久,秦雲落草為寇後更是依據山勢挖出不少山道,山腸錯綜複雜且氣密不周,不懂其中曲折之人若是誤闖,必會走失。
飛雲寨匪群不過小數百人,官府屢次圍剿卻毫無進展,正是緣究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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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霄與秦雲不過是前後腳錯開,再攆上卻是費盡時間。
一是他不懂山腸彎繞,逮了好幾個歹人才終於逼問出秦雲最終出逃的路徑。另一則,他是獨身,秦雲身邊幾個並非全是酒囊飯袋。
其中一個胡人刀功不錯,謝九霄料理此人途中還掛了彩。
他是趁夜黑入了寨,追上趙玲瓏一行人時天邊已經翻出魚肚白。
謝九霄右手刀一翻,刀背血珠虛空帶出一道殘影,落在對麵秦雲眼底隻剩下凶殘戾氣。
“你是哪家的兒郎,且報上名來!”
一口流利的漢話,可見世人傳言秦雲身受漢家教養並非虛言。
謝九霄神色未動,視線隻在對方身後的兩位女郎身上一掃,冷然道:“謝家,謝九霄。”
僅一眼,心思深處卻是波濤洶湧。
對首高大男子身後立著的兩位女郎,被綁縛的是趙玲瓏,另一個雖身姿發福,可五官隱約的熟悉感,他不會看錯。
那必定就是自年幼走失的小妹。
此時箭弩拔張,秦雲身邊雖隻有一人隨扈,卻有恃無恐。
他貿然不得。
秦雲並不小覷這位謝家兒郎,心中掂量一番,道:“渝州城有一不良帥,也是姓謝,可是閣下?”
這時候拉什麼家常?謝九霄腹誹,“正是在下。”
“去春三月,我有一結拜兄弟身死你刀下,至今死不瞑目。看來是老天開眼,要我秦某人今日一報舊仇。”秦雲陰狠一笑。
他示意手下看緊趙玲瓏,腰側彎刀一抽,整個人如利箭一般奔向謝九霄。
這人說動手,一息都等不了。
謝九霄並不怯戰,腳下一揚灰塵,趁了先機,撲向對方。
他們二人戰成一團,一時難分難舍,押著趙玲瓏的匪徒眼看寨主一刀破了對方腰腹,嗬嗬一笑,揚聲道:“寨主,此地未曾脫離險地,奴先帶著夫人和這金元寶去寶地等您。”
所謂寶地應是他們黑話,謝九霄耳聞秦雲一聲應答後,那人押著妹妹和趙玲瓏上了馬車,終於慌神。
秦雲本就功夫不淺,常年遊走在生死線上的人,刀狠手重。
覷見對麵人分心,麵上陰鷙更濃,一刀揮開攻勢,拚著自己腰背一刀,竟是刀尖向後,要將謝九霄捅個對穿。
情知不妙,謝九霄後牙一咬,避開要害,竟要生生受了這一刀。
恰這時,有一褐色殘影自高處‘嗬’地一聲撕裂空氣,帶著凜凜殺意,直撲下首秦雲麵門。
這一箭勢如破竹,秦雲半途迫不得已求生,本該向後的刀影將這隻要命的箭擋下。
握刀的手背在身後,遮住他手腕上的顫抖,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箭的威力。秦雲視線落在自斜坡落下的身影上,道:“你又是何人?”
“將死之人,何必多舌。”崔昫道。
豎子不知天高地厚!秦雲心中暗恨,深吸一口氣,殺心又起。
豈料,這人卻不像之前那人反應。
視野之中,對方手中弓箭再起,滿月似的弓身,銀尖一點被初升的日光折出寒光閃爍,莫名讓秦雲心中一咯噔。
區區一支箭而已。他心中寬慰道。
然,武人天生的感知讓他心生警惕,目光下意識移向對方身後斜坡。
方才,對方就是從那處現身。
正是草木茂盛之時,若是有群勢之人隱在暗處......
秦雲莫名脊背發涼。
像他所想,崔昫箭矢拉滿之時,斜坡之上另有數人箭指秦雲...
“等一下...”謝九霄呼聲剛起,耳旁隻餘呼呼風聲,再轉首看去,上一息險些要了他命的人,已經被穿成一個人形靶子。
謝九霄無聲站立:......
這人做事為何如此輕率?
崔昫回應道:“做什麼廢話,殺了他以絕後患。難不成你還要和他做婚事親眷嘛?”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謝九霄斜視他,冷哼一聲,“殺人的時候你倒是痛快。這人死了,趙玲瓏叫他手下綁去了什麼寶地。崔二爺神通廣大,不若告知在下,這寶地究竟在哪裏?”
崔昫動作一滯,慢半拍反應過來——方才隻惦記著殺秦雲而後快,卻忽略了此地沒有玲瓏的身影,“人往何處去了?”
謝九霄嗬笑,草草裹了幾下傷口,翻身上馬,“一輛馬車,隻一個賊子,就不勞崔二爺費心了。”
他邊說,邊驅馬路過跪倒在路中央的秦雲,眼看曾是一方禍首的人如今正正是死不瞑目,蒙在心頭多年的陰翳一朝驅散,隻覺痛快。
崔昫接過手下遞過來的韁繩,急急追上謝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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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另一側
馬車震蕩,顛地人五髒六腑都像是要移位一般,趙玲瓏一臉菜色,強忍著不適,開口道:“你可還好?”
秦雙,不,應該是謝小妹扶著車窗,視線從窗外落在趙玲瓏身上,勉強一笑,“還好,勞你費心了。”
口中應著還好,緊鎖的眉頭卻說明她並非如此。
不能繼續坐以待斃。
趙玲瓏心中一定,晃蕩不已的門簾影影綽綽地露出匪人的身形,注意到他並不關注馬車內。
她悄聲開口:“謝大人與那賊人纏鬥,一時未必趕得上來,你我不若自想出路。”
謝小妹道:“女郎有何高見?”
趙玲瓏示意她解開被綁著的雙臂,輕聲一句冒犯了,然後從謝小妹發髻上取下一隻銀釵。
因著懷了男胎,秦雲對她一貫大方,環釵首飾也是上品,手中這銀釵精致小巧,卻也鋒利不已。
她是個膽子大的,一點點挪到車簾後,尋著時機手中環釵高舉過頭頂,眼看就是下劈,勢必要將那匪徒一擊斃命。
與此同時,自馬車後傳來一陣如雷馬蹄聲,那駕車的歹人隻以為是寨主得勝歸來,哈哈一笑,還未看清車後馬上之人,眼尾餘光卻見有人在背後做鬼。
求生念頭一起,他下意識回身架住來者,到底是常年走在凶悍路的人,手上力氣遠超尋常人,更何況隻是一區區女子。
他看清自己架住的‘凶器’,再憶起對方方才的架勢,一時腦中暗火燒起,“灑潑辣貨,竟險些叫你坑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