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娘是她新進門的兒媳婦,看著瘦弱,力氣卻大,關鍵是知道孝順。
錢婆子心裏熨帖,熱水餅子一下肚,母子二人再不耽擱,出門趕路。
他們家在下峪村,到渝州城得早起去鎮上車馬行,每人出個三五銅錢,擠上一輛牛車。
今晨風小,錢大郎想到方才母親在屋中的喊聲,道:“阿耶方才又惹阿娘生氣了?”
錢大娘沒好氣,“天冷我知他不願意出門,便饒了。大活人在家,使喚他起來給豬做個食,他還不樂意呢。”
兩句話,足以看出錢家做主的人是誰。
其實,他家以前不是這樣的。
錢大郎縮了縮脖子,回憶起八月前家中的情形。
那時候,家中上下,大到金銀,小到一粒米,都是阿耶做主。
阿娘木訥,不像現在這樣話多,規規矩矩地下地揚鋤頭,春種夏灌秋收冬製衣。
變化是突然發生的。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陽老虎發威,錢大郎剛從地裏灌水進家,一抬眼就看見阿耶一巴掌扇在阿娘臉上。
他又驚又怒,扁擔一扔,衝上前攔住還想動手的男人。
阿耶罵罵咧咧了許久,錢大郎從他話語中中湊出一個簡單的故事——家中多年莊稼攢下的金銀,錢老婆子竟然偷偷拿了,去找什麼呼雲山買了幾頭小獸仔。
後來,他才知道,哼哼唧唧地四蹄子獸叫彘,俗稱豬。
錢老婆子堅信養這東西,等到肉厚膘圓時,再送到呼雲山,必然能賺上一大筆。
阿耶說阿娘魔怔了,要拉著人放血驅邪。
不管別人怎麼指指點點,錢婆子固執地養著那四個小東西。
不僅如此,也不知她哪裏來的心勁,真就按照呼雲山說的,上山挖豬草,洗豬籠,等到豬大些,還趕著去村子外邊的溪流裏清洗。
按照錢老爹所說——真是比伺候人都精細。
事實證明,這份精細是值得的。
小豬仔子見風長,性情也溫馴,與村裏老人口中吃人的恐怖樣子截然相反。
五個月轉眼過了,秋收結束,錢老婆子著人帶話給呼雲山,說要送豬出欄。
村裏人嘲笑錢老爹,說是怎會有人白白送錢,恰這時,一行十數人趕著寬敞的板車到了錢家。
而後計量工具,契書過印,真到白花花的銀子端出來,錢老爺蹦出來了。
可惜自稱呼雲山趙家的人並不買賬,隻認當初畫押買仔子的錢婆子。
自此錢婆子的翻身仗徹底贏了。
在家罵街五個月的錢老爺安靜如鵪鶉,再看妻子隻養幾頭豬便趕得上自家地裏五六年的收成,氣焰頓消。
自己做的選擇,又是這樣的善果,錢老婆子性子大改,腰板挺直,張羅著又收了三隻仔子。
趕在年前,還給大郎求娶一房好媳婦。
耳邊還能聽到阿娘絮叨的聲音,錢大郎為家中現狀歡喜,不時應和幾句。
也不知哪裏傳出一個勤勞致富的詞來,他覺得自己勤謹些,多為家中分擔點,他家一定能擺脫‘下峪村人窮一輩子’的命運。
終於到了渝州城,母子二人顧不上新奇城裏的好東西,打聽了商市的落處,急哄哄趕過去。
商市說大不大,隻在渝州城南,靠近城門邊圈出來的三四畝地。
起初內裏魚龍混雜,光天化日之下,偷竊搶劫屢禁不止,曾有一年還混入了大食間諜,險些算計了劍南道的得失。
官府下定決定整治,一刀切,直接禁令商市開放貿易。
今上登基,統治四海,天下海晏河清,萬國來朝,長安東西二市的繁盛之景傳到劍南後,渝州城的商市又慢慢興起。
如錢家母子這樣從村鎮趕來的人,多如牛毛。
待到日中天的時候,商市人潮終於達到鼎盛。
錢婆子摟著懷裏扁扁的布兜,看東邊胡餅稀罕,瞧西邊沸騰鍋子眼饞,一咬牙掏出五個銅板,“大郎,去買兩張裹豬肉餡的餅子來。”
錢大郎哎一聲,拿錢買餅子。
不一會兒,他從人群中擠出來,遞一張給錢婆子。另一張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半,而後吸溜著指頭上的肉油吃著。
“豬仔子養那麼大,娘連快皮都沒碰就讓人給拉走了。原以為不好料理,不敢浪費做了吃。原來這肉這麼好吃呀?!”
錢大郎狂點頭,表示認可。
母子二人盤算著家中養著的豬,猛一聽,不遠處像是有人兜售什麼東西,人群都往那處擁。
他二人也不能免俗,咂著牙花,到了跟前。
隻見一模樣同漢人迥異的高大漢子,手中拿著一隻氈帽,尖尖頂,淡灰色,毛料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皮毛。
隻見這人手中寒光一刀,砍在上麵,竟然未損分毫。
人群頓時嗚呼喊聲一片。
錢婆子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示意兒子走吧。
錢大郎意猶未盡,卻知道分寸,出了商市,隻覺那熱鬧遠了,心裏空落落的。
做娘的心思靈敏,“大郎,你且記住,咱是本分人,出了一趟門,別把家給忘在腦後。”
“兒子省得!”
“進山獵到的幾個皮子賣得不錯,該給家中添置些新衣物了。”
“也給瑩娘買嗎?”
“......自然要買。在你眼中,我是那種苛待媳婦的婆婆?”
“嘿嘿嘿...”
母子二人漸行漸遠,空氣中隱約傳來兩人瑣碎又溫馨的對話。
街角臨街茶館
趙玲瓏見崔昫盯著遠去那對母子,麵上雖未有什麼動容。
可她知曉,對方平靜麵孔下藏起的絲縷悵然。
聽聞崔夫人收拾了嫁妝從府城搬回了渝州,也不知他們母子能否如方才過去的兩人,一起過上平靜又溫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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