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英對桂平比對她好很多,這叫他更加心疼這丫頭,等著年底結算的時候,他特意帶了兩個弟弟還有她一起去了趟玉水。
春生給桂香扯了一條玫瑰紅的的燈線蓉褲子,又給她買了頂紅色的呢帽。桂香本來是不好意思的,他說是哥哥買個弟弟妹妹的,每人都有。
桂香說了個好吧,穿了那褲子樂了一路,她從小是家裏的姐姐,又老早就沒了娘疼愛,到底苦了些,那種小兒女的情態到了今天他才瞧清爽了,卻是更加疼她……
漫長歲月裏的陪伴,愈演愈烈,漸漸分不清那種疼惜是對妹妹的,還是對一個心儀的女孩,反正隻要她笑,他就開心,僅此而已。
初冬落過一場薄雪,桂香幫他做了一身衣裳,藏青藍的褲子,同色係的中山裝,他始終舍不得穿,在箱子裏一放就是好多年。
桂香也沒發現這點,以為他不喜歡,那之後都沒怎麼再送他東西。隊裏來征過幾回兵,他都沒去參加,家裏的弟弟和爹孤零零的,他總也不放心。
侯爸生怕耽誤了大娃娃的前程,人都是當兵未來有出息,說過好幾回,春生也沒點頭。時間越長,他對桂香的情也越濃,他甚至會想自己去了軍營,這丫頭該怎麼辦。
侯爸端了個煙杆子和他長談了一宿,春生就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都說給他聽了。侯爸歎了口氣道:“大娃娃,你知道男人最可怕的是什麼嗎?”
“啥?”
“是不能養家,你縱然在疼惜單家那閨女,咱家和人家家裏到底有些差距,爹這把老骨頭已經一腳踏進棺材了,但你不一樣……。”
最終他還是去了部隊,臨走前,桂香和桂平一路送了他上火車,桂香哭了許久,春生想上前抱抱她,卻終是沒有,他心底有種自卑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那一連好幾年見不到家、聽不見鄉音的地方直直將他變成了粗壯的漢子,沒有盡頭的任務和訓練重複上演著,時間越久他對那丫頭的思念越濃。
第二年過年,春生請了假回家,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這樣站到她麵前。
出發前兩天,他往西安的街道上轉了一圈,選了枚戒指,花去了他好幾個月的津貼。長長的火車載著他一顆不安的心回到了玉水。
他已經做了連長,已經能配得上哪丫頭了。幾十個小時的車程,他做了極長的一個夢,他的姑娘說她願意嫁給他。
隻是他想過千萬種重逢的方式卻獨獨沒想到這種,桂平和桂香都來了車站,桂香旁邊還站了個成年男子,再看那人緊握著桂香的手,春生的心驟然涼了……
大拳頭緊緊握住,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春生告誡自己要冷靜,可哪裏能?嘴角努力擠出笑來,但裏麵夾雜了太多的苦澀。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心有所屬了。
他特意在下車前去廁所穿了件嶄新的軍裝,紀風扣扭得整整齊齊,他終究晚了一步。
桂香親昵地和那人介紹自己,她的幹哥哥,比親哥哥還要親的幹哥哥。
漆黑的眼裏已經滿含了淚,垂著腦袋,手裏死死捏著外衣的一角不出聲,心髒卻和過年敲的鼓點子一樣“咚咚咚”的。
春生摸了摸口袋裏的那麼戒指,還是有些不死心。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又問桂香,對於那李明寶的情是真的嗎?
桂香低著頭,耳根子都紅了個透,那一瞬間他明白了,他輸給了命運。
桂香結婚那天,春生說隊裏有事直接走了,他著實傷了心,或許那冷冰冰的軍營才是最好的療傷之處。
侯春生,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將桂香托付給了別的男人,因為他根本就是將自己的心肝交了出去。
第二年,他實在是忍受不了那份相思之苦,千裏迢迢回來了。他轉了業,在玉水工作,隻是這次再也不能天長地久的相守了。誰知回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桂香流產了,他在得知了流產的原因之後直想殺了李明寶,桂香死死懇求他才作罷。那種深深的無力感折磨得他骨血都疼。
桂香的性子軟他知道,隻是那男人的家暴根本就沒停止過,那天在醫院他一撈桂香袖子,全是青紫。
他已經想好要不擇手段地奪回她,隻是在那之前,他心愛的丫頭去了。至此,侯春生一蹶不振,常常夢裏夢到他騎著車帶著那人,水塘村的那條河埂很長,他家姑娘笑的很甜,她懷裏還抱了個叫小寶的孩子。
那一刻,他才忽的明白,他家姑娘離開的那一刻起,他們才真正的在一起了。
六十四歲這年,春生摔了一跤,終於走完了孤獨的一生,走之前,人們看見他臉上盈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