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母狼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公狼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母狼嗅了嗅它還留在洞中的雄性氣味,起身往洞外走去。它知道,公狼肯定在洞口為它守衛著。多少年來,它一直都是這樣。這一點,讓母狼感到無比的驕傲和欣慰。剛才母狼之所以敢那麼無忌地翱翔在夢中,原來潛意識中早就因依賴著有公狼的守護。果然,公狼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趴著,見母狼出來了,它立即站了起來,衝母狼搖了搖那雄健的尾巴,然後向曠野裏跑去。母狼知道,它又要捕獵去了。隻是現在天還早,不是出獵的時候。但公狼等不得了,母狼隨時都可能生產,那樣,母狼就要進很多的食來借以補充生產時所消耗的體力。它得要早作準備,多儲一些食物。
14
白天即將過去。
母狼在洞口趴了下來,眯著眼看著即將落下去的太陽。
太陽與草原是兩個亙古長存的龐然大物:根據太陽,可以測量草原,看太陽照著的麵積可以知道草原有多大。而草原之上的天空,可以根據蒼鷹飛起的高度來測定。
此刻,在這日落時分,在這倫貝草原上空,有一大群白尾巴的蒼鷹在高空盤旋。在那永遠溫暖、輕煙彌漫而又無雲的高空,它們忘我地翱翔著,沒有目的,沒有使命,它們穩穩地飄浮著,似乎隻是為了飛行而飛行。這些蒼鷹一隻接一隻,朝著一個方向兜著圈子,仿佛以此象征著:這天,這地,都是永恒的,堅固的,唯我獨尊的。這些蒼鷹不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默默地觀察著此刻在它們翅膀下發生的一切。正是多虧了它們這種異常敏銳的、能洞察一切的視力(對它們而言,聽覺退居到了第二位),這些強盜氣派的猛禽才成了荒原上層高空的居民,它們隻在吃食或過夜時才落到這深重的大地上。
母狼將目光收回來,看向一望無際的的平原和丘陵。在這一片廣袤的草原上,長著一些隻能在本地才能生長的各種紅柳。這種柳半似草,半似樹,堅硬得像石頭,枝莖扭結得像海船上的大纜繩。最多的是蘆葦似的有梗的芨芨草,這種草為這倫貝草原增色不少,因為無論在月色下,還是在陽光下,草叢宛如一片虛幻的金色樹林那樣閃爍不定。
母狼無精打采地閉上眼睛。它在想,也許就在此時,從那不可估量的高度,那些蒼鷹了如指掌地看到了,在一個小陵丘上,在一片還沒到季節的紅柳叢和芨芨草叢中,有一隻母狼,正舒服得有些放肆地躺在那,兩隻前爪交叉地伸在前麵,頭懶懶地伏在上麵,那根又粗又長的尾巴無比舒展地散放在身後,從高空看上去,儼然一隻肥厚的黃鼠。也有偶爾地,那隻母狼會動,支愣一下用兩條直直的、青筋畢露的前腿撐起身子,讓那有點發白的胸脯、收起的肚子,以及兩側暫時還沒完全鼓出的堅挺的奶子,襯托出它大腿的結實和有力。但僅此而已,很快,它又趴了下去,換上一種姿勢,繼續享受著它的狼夢。
蒼鷹繼續在雲端盤旋,繼續冷靜地觀察著這日落時倫貝草原上所發生的一切。
在母狼一側不算很遠但母狼卻看不到的地方,有些羚羊正在那閑散地啃著草。數量不多。幾乎就在近旁,還有相當大的一群羚羊也散在雜樹叢中覓食。而在更遠處,還有更大的一群羚羊。
如果,這些蒼鷹對草原上的羚羊發生興趣的話,那麼,隻要察看一下方圓幾十公裏的大草原,它們就會發現無數羚羊;要是更早些的話,譬如,人類還沒有發現羚羊有如許藥用和保健價值的話,可以說是成千上萬。因為這些羚羊自古以來就習慣於這種天賜的高原地區。
有群羚羊正從母狼所在的小陵丘對麵飛奔而過,母狼躺著都能看得見它們在亮晃晃的芨芨草叢中閃過的腰身、垂下的頭和公羊頭上不大的角。這些羚羊跑動時從來都是耷拉著頭的。這樣自有它的道理,因為可以減少不必要的空氣阻力,它們得隨時準備著為了生命而奔跑。這是大自然在演化進程中這樣安排好了的它們的生活,也是羚羊生存的主要優勢:通過奔跑來擺脫任何危險。即使不受任何驚擾,比如此刻,它們一般也總是從容不迫地、不知疲倦地、一刻不停地奔跑著。可以說,它們會不給除狼以外的任何動物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