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形形色色
工地上有個負責守夜的老頭,睡在一間棚子裏麵,白天睡覺,晚上值班。每到晚上的時候,他就燃一堆柴火,借以取暖並度過漫漫長夜。這人十分和善,走得也最早,工頭就把守夜的活交給慕凡來做,他原來跟師傅們住在一個大棚子裏,如今就搬到門口的這間小棚子裏住著。
其實住在小棚子裏更冷,遇上刮風的時候,睡在裏麵凍得直哆嗦。然而職責所在,他又怎好意思換房間呢?對麵就是結實而溫暖的樓房,但裏麵住的都是西裝革履的老板工頭之類的大人先生們。
老板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這個工地像他一手承包的,他又再轉包給目前的這個工頭,這個工頭也不幹活,他拉了一幫人過來,在他的手下有一個副工頭,還有一個是他的妹夫,反正是官多兵少,就那麼十來個人幹活,當官白拿錢的就有三四個人,古人早就說過十羊九牧,中國的現實曆來如此。
不單老板在此監督,他身邊還帶著個女人,看樣子頂多二十五六歲,不大像是他的妻子,是什麼關係也不敢亂說。工頭身邊也帶著個女人,這倒真是他的夫人,穿著打扮都頗為隆重,她妹妹嫁給一個做工的小夥子,負責在工地上煮飯,論穿著相貌都差了一大截。多少也是因為境遇的不同。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也能使麻雀變鳳凰。而沒有錢的鳳凰,恐就連野雞都不如。
有天那位老板的女人叫慕凡到附近煤廠挑一擔煤,慕凡就扛著竹籃去了,一擔煤看著不多,少說也有一百來斤,壓在肩上著實不輕。他向來不曾挑過重貨,路程又遠,所以累了個半死,總算堅持到最後,把肩膀都磨腫了。
剛到廠區的小院裏,就聽裏麵傳來一個放浪女人的調笑之聲:“哈哈哈哈——你還想騙我?你今年賺了這麼多錢,你好厲害呀。你的錢都拿去幹什麼了?在外麵找小姐,花裏胡哨的到處瞎跑?”慕凡輕輕的把挑子放下,為的是怕摔壞了擔子裏的蜂窩煤。這時,他聽到那個副工頭在裏麵說:“哪裏呀?我掙的錢再多,有你相好掙的多麼?還是你們快活嘛,我們這些人都累得要死,哈哈——啥時候你也讓我快活快活嘛!”
慕凡沒去打擾他們,等他們笑夠了,那工頭最先出來,看了慕凡一眼,沉默著轉身走了。慕凡就放下扁擔站在樓下等了好一會兒,那女人才扭著身子走出他們會客的那間屋子,看到慕凡就一臉肅然,說:“哎呀,小卓,你都回來啦?都提屋裏來吧。哎,這東西好髒的。”其實這女人並不十分討厭,她竟然親手幫著慕凡搬那些黑不溜秋的煤塊。後來就拿出一塊香皂給他,說:“到水龍頭那裏洗洗手。”忽然又問:“你今年多大了?”
“已經十七歲了。”慕凡木訥的吐出一句。
“哎呀,十七歲?這麼年輕?你不想回家過年麼?”
慕凡不想告訴她自己沒有家,但又找不出別的理由,就沒吭聲。那女人穿一套墨綠色的女式西裝,身材雖然不高,卻是玲瓏乖巧的一個尤物。聽她的口音,極像是長沙本地人。不知為何要與這個中年的老板住在一起?難道僅僅是為了他的錢?或者是為了彼此的寂寞?他一個外來的打工者,何必過問這些。後來,他在辦公室的抽屜裏偶然看到一封信,像是這家小廠的老板寫給他情人的。但不知和眼前這個中年男子是否為同一人,也許那個乖巧的女人正是應這封信的請求而來。
慕凡知道,所有這些利欲場中的過客都是在為自己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