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沙狼一5(1 / 2)

屯子北邊有一處綠油油的地段。阿木走過去一看,驚詫了。原來是一片墳地。這是個規模較大的墳場,上百達千的土堆擁擁擠擠地堆在那裏,而且每座墳都管理得很好,填了新土,頂上壓著紙錢,周圍有綠草,樹木茂盛,真是生機盎然。阿木感慨,活人居住的屯子像墳塚,埋葬死人的墳地卻像個一派生機的村鎮。這裏的一切都不可思議地扭曲了,顛倒了。阿木不願意再看下去了,他的心無法接受這種現狀,太壓抑了。

他走回金嘎達老爹的家時,屋裏已經點燈了。老漢還沒回來。艾瑪大概在自己的房裏。他從包裏拿出那本線裝古書《江格爾》。他一直在致力於把這部書改寫成現代文的工作。這是個艱難而費事的活兒。據說,幾年前有位教授也曾幹過這活兒,後來拓展到某章節,這位教授突然心血來潮,抱著書稿去尋找那寶木巴聖地的遺址,結果沒有回來,失蹤了。這成了當時的一大社會新聞,不亞於彭加木失蹤。從那時起,阿木就對《江格爾》發生了興趣,開始啃上了。他想完成教授沒幹完的活兒。

說來奇怪,寫到某章節,他也產生了實地考察、尋找聖地的強烈願望。好像那段章節,秘藏著一道誘惑人的符文,引誘著你非到實地考察尋找一通不可。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跟那教授一樣失蹤,但冥冥中總有個東西在召喚他,想揭開書的奧秘,不導致謬誤,應有勇氣去實地探尋。他把書攤開,細細研讀。

艾瑪進來了,端著一盆熱水叫他洗腳。他感激之餘,不禁納悶,她居然知道城裏人洗腳的習慣!沙坨子人別說洗腳,臉都不一定毎天洗,更不用說洗澡了,隻是下雨汪水成泡子後才眺進去洗一次。

她呆呆地盯他一會兒,突然說:你真像他。像誰?

俺們這兒,那會兒來過城裏人,後來都走了。她說。喚,我明白了,你們屯子過去來過知識青年,其中一個小夥子長得像我,是吧?阿木感到正在接近那個擊傷她的事件。嗯。她低下頭承認了。那人是誰?他……是俺男人。你們結婚了?沒有。

阿木一怔,不解地望著臉色木然的艾瑪。為啥?他問。

俺爸撞見了俺們做事,拿著獵槍追他。他跑回城裏再沒

回來。

噢,老爺子是性急了點。

不不,後來他也拿著獵槍到城裏找過他,讓他回來跟我成親。結果,他在工廠裏做事,讓機器軋掉了一隻胳膊,給爸跪下哭求說,實在養不了俺娘兒倆……你有孩子了?

真巧,就那麼一回,一個胖小子,唉,隻活了兩歲……她眼圈紅了,拽過衣襟擦了一下。

阿木呆呆地望著眼前這位突然吐露心事的不幸的女子,不知說什麼好。任何勸慰,對她這樣的遭臨過巨大不幸的人都是沒用的。

這時,金嘎達老漢回來了。見女兒傷心的神態,斥責道:又向客人嘮叨你那陳穀子爛芝麻,不嫌累得慌?

艾瑪悄悄擦起眼角,端著洗腳水出去了。阿木沒來得及阻攔,讓人倒洗腳水,他極感到尷尬和不安。

別聽她瞎叨叨,都過去的事了,她有些魔症。老漢向阿木問道,小爺們兒,你打老遠來找我,到底是啥子事啊?

是這樣,有件事晚輩想拜求老爺子。阿木虔誠得不得了。老漢默默地吧嗒著煙袋,不答話,等著下文。阿木鼓了鼓勇氣,繼續說:省考古隊的一位朋友向我介紹過您,您給他們帶路考察過沙漠裏的遼墓。他說,隻有您敢進大漠又不迷路。幫幫我,帶我進大漠去尋找一次我給您講過的那個寶木巴聖地吧!

老漢依舊沉默著,獨眼微閉,似乎睡著了。良久,他猛地磕一下煙袋鍋,幽幽地說:我老了,不中用了,你另找人吧。要不歇兩天回去,別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信書上的胡說八道,都叫人上吊抹脖子!

阿木的心涼了半截,還想開口懇求,老漢一揮手:別說了,沒啥好商量的。睡吧。

老漢不再言語,坐在炕沿上兩隻光腳相互蹭了蹭,搓掉沾在上邊的泥巴牛糞屑,而後倒退著挪到炕裏,倒下身子,拽過一個舊線毯,蓋在肚子上,很快傳出節奏強烈的拉鋸般的呼嚕聲。